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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推荐] 错爱北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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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8 12:34: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错爱北航

贴吧上面看到一篇很不错的文章,转帖过来与大家共同分享。
遗憾的是不知道文章作者是哪位...

(一)   

陆羽,是我所要讲的这个故事的男主人公。平日里,我们都叫他小羽。据说他的原名并非一个“羽”字,只因高中时他一直梦想着能考入北航,就倔强地劝说父母给他改了户口本。他说,“羽”字给人以飞的想像,又不失安静的感觉,而他理想中的北航,就是这样子的。所以,他来到了北航,来到了五系。   
在北航的四年里,我一直是小羽的下铺。尽管大三时,我们换过一次宿舍,成员也小有变动,但我和他之间的垂直相对位置却从未变过。或许,这也是我和他的友谊维持至今的重要原因。   
记得大一刚入学后不久,羽在小班的第一次活动上做自我介绍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是一个内向的人,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对于真正的好朋友,我没有秘密。”他说这话时居然会脸红,看来,他是认真的。   
至于后来我和小羽是如何成为好哥们儿的,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似乎就是没事就出西门喝喝小酒、上自习时讨论问题之类的事使然。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对于好兄弟,他没有秘密可言。他第一次跟我提起洁这个女生,是在大一下学期。   
孙洁,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却不是一般的女生。在北航五系这个男生数量占绝对优势的群体里,女生却占据了所谓“优等生”的半边天。以我和小羽所在小班为例,五个女生,有四个保研,其中更有两个直博生。和我们不是同一个小班的孙洁也在直博的行列,但她多了一个头衔——学生指导员。她是在大三下学期成为“导”的,这也成了她与小羽之间的故事的转折点。   
小羽曾告诉我他的梦中情人是央视的某位女主持:齐肩的黑发,清秀的面庞。而洁,绝不是那样的。她并不是很漂亮,脸上隐约有雀斑的痕迹。头发短短的,只是稍长时才偶尔扎一个小辫儿。在许多人,尤其是男生眼里,洁时常板着脸,给人冷冷的感觉。而小羽说,那只是她的外表,在她看似不苟言笑的表情下,却跳动着一颗善良、可爱、纯真的心。   
羽和洁之间的故事充满了太多令人惋惜的变故。每次出现状况,羽都会找我说话。身为局外人的我却能从他的言语中体会出那份苦涩。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每次和他聊完之后,或许是出于感动,或许是出于同情,我都把他讲的故事留在日记里。直到毕业时,我才把这件事告诉羽,他非但没有怪我,反而为他的大学能留下一些痕迹而感到欣慰。小羽曾打算写些文字来纪念他的大学,但颇有文学才华的他只开了一个头就再也无法下笔——也许他伤得太深了。后来羽找到了我,希望我能替他完成心愿。犹豫许久之后,我答应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4:5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八点在学生会办公室开会?可现在都快七点五十了……哦,好的,我一定准时到。”小羽挂上电话,一脸无奈的表情。他爬上床去拿笔和记事本,那是开会的必要装备,即使不一定用得上,但至少能说明态度是认真的。  
“怎么,又要开会了?当主编可真是忙啊!”同宿舍的老王笑着对小羽说。此刻他正躺在床上翻着一本厚厚的小说。  
“说不定那个女生也会去哦!”我一边在床上玩着电脑游戏一边半开玩笑地对小羽说。今天是星期五,我给自己放假,没去上自习。  
“你说谁呀?”一个好奇的声音从另一张床上传了过来,那是来自陕西的小张。显然,“女生”这两个字对他的吸引力要远大于手里那本《白鹿原》。  
小张话音未落,陆羽就已经冲出了宿舍——6号楼105。  
被三张双层床塞得满满的105宿舍,栖息着我们六个人。  
来自山城的小羽,椭圆的脸上五官生得很端正,挺帅气。浓浓的眉毛下,他的那双眼总让人感到几分忧郁的神情,而他的眉宇间又分明透露着一股书生气。所有这些,都与我印象中重庆人特有的火辣与激情的形象格格不入。也许,他注定是一个悲剧式人物。  
河南的老王不仅体格魁梧,还生得一副大叔的模样,自然被我们在姓氏前加上一个老字以示对他长相的尊敬。小张生在陕西,头发一卷一卷的,身上那一股黄土高原特有的质朴气息会让人觉得他绝对是一老实人,尽管事实上并非如此。还有另外两个,湖北的小胖,广西的阿唐,此刻,一个在上自习,一个不知又上哪儿瞎混去了。  
至于我,韩子云,从小在海南吹着海风长大,最喜欢的就是在海滩听浪花的声音。  
小羽从大一开始就在系通讯社干活,凭着过人的文采和踏实的作风,如今他已是系报《蓝天》的主编,兼宣传部副部长,自然比一般人忙碌许多。大二的学习本来就很重——一堆厚厚的课本让我想起高三的艰苦岁月,再加上所谓的“社会工作”,想不累都不行,小羽却说,那叫充实。  
见小羽出去了,小张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跂着拖鞋凑到我跟前继续追问:“你刚才说的那个女生到底是谁啊?”  
“我只是随便说说,何必那么认真呢?”我知道小羽不好张扬,就敷衍过去了。  
小张见我不愿说,便没再纠缠,又躺到床上看书去了。  
其实我说的那个女生就是指孙洁。刚刚升为系学生会科技实践部部长的她,肯定也会参加今晚的例会。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小羽曾无意间跟我提起过他注意到一个女生,总是板着脸,冷冷的。  
那是一堂高数课。满黑板的公式和老师毫无激情的讲课让人昏昏欲睡,可惜我没有上课睡觉的习惯,便拉着旁边的小羽低声聊了起来。  
大半节课过去了,所有的话题都已被聊过,正当我寻思着该说些什么时,小羽忽然拍拍我的肩,用手指了指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问道:“你认识她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短发的女生,穿着白色的长袖T恤。由于背对着我们,我无法观其容貌,但从背影可以推测,绝对不是能让人怦然心动的大美女。  
“不认识。怎么,你对她有意思?”我用十分好奇的目光盯着小羽。  
“别开玩笑了。我只是觉得她有点怪怪的,很少见她笑过。像这种女生,我躲都来不及。”  
“是吗?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撒谎。”  
“切,我的眼神还会杀人呢!”  
我正要回应小羽,忽听老师说要点名,而且被点到的人要站起来,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翘课。正是有了这次点名,我才知道那个女生叫孙洁。  
其实孙洁和小羽早就认识了。大一时,他们俩都在学生会里干活,偶尔有所交谈,但时间都不长,话题也总离不开工作的事情。所以,一年多来他们只是点头之交。小羽第一次看见洁的微笑是在指导员办公室,当时在进行“冯如”杯项目的评审,洁作为科技部干事也在场。轮到小羽汇报自己的项目时,他看见洁冲着他微微一笑。当时,小羽的心里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学生会的办公室在一号楼三层的东面,紧挨着女厕。有人开玩笑地说,去学生会一不小心就会进错地方。为此,办公室的门上贴着一张很醒目的纸,上书“五系十八系学生会”,以示区别。小羽赶到学生会时,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已到齐,只差他一个了。一间很小的屋子坐着近十号人,彼此之间挨得很近。他以最快速度坐好,会议正式开始。  
学生会主席用命令一般的口吻对下属布置着迎新晚会的事宜。羽也在认真地听,认真地记,但他总是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了对面的洁,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洁。  
孙洁今天穿着一件绿色外套,上面还有一个可爱的卡通人物。她的表情依然严肃得让人有些发怵。她的神情专注于会议内容,丝毫没有注意到羽的眼神。而小羽也不敢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他怕被发现,那样只会让双方都感到尴尬。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迎新舞会将在下周五晚上举行。  
开会的人散去了,小羽独自一人往回走。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孙洁那近似冷酷的表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莫名的吸引,恐怕只会在有缘的人之间出现。  
小羽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我见他神情有些异样,就问他:“你们学生会是不是又有什么活动啊?”  
小羽像是被突然从睡梦中拽起来一样,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清醒过来,说:“对了。下周五晚上系里要开迎新舞会,到时候都去吧。”  
“噢,真的吗?”早已回来的阿唐第一个作出反应:“一定要去,说不定大一新生里有漂亮女生哦!”阿唐是我们宿舍唯一有女朋友的,但也是公认的最不专一的一个。  
“唉,你就别作指望了,在五系能有什么样的女生啊!”老王在一旁埋怨,“不过你可以借职务之便招几个女生进你们报社,是不是啊,小羽?”  
“我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吗?”小羽故作严肃的样子,但他的脸分明又红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5:28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学生会招新以后,小羽就更忙了。每周他都要给手下开会,布置每期报纸的任务。他最讨厌的就是占教室,每次在黑板上写完“本教室今晚9点有会,谢谢合作”,他都隐隐感到下面的人在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盯着他。  
小羽开会,说正事儿的20%时间用完之后,剩下的80%就是在和师弟师妹们聊天。雅云曾告诉我,有一次,他们一帮人聊天直到凌晨五点,然后去南门外通宵营业的城隍庙叫了东西吃才散去。那天,是2001年的圣诞节。  
隔三差五的,小羽还会带几个手下到宿舍学word的排版技术,既为了培养接班人,也为了兑现招新时的承诺。宿舍里共有三台电脑,小羽、老王和我各一台。小羽在上铺,不方便,就只好征用我和老王的。对于这样的天赐良机,老王与我当然不会眼睁睁地让它溜走,很爽快地答应了,一来可以认识女生,二来可以省一顿饭钱。  
第一次培训是在舞会后第二周的周末,一共来了四个。刘雅云的出现颇让我有些意外。  
她一进门就认出了我:“我就知道你会在。”  
“但我却不知道你会来。”我说。  
“怎么,不欢迎吗?”雅云转过头接着对小羽说,“社长,让他教我吧。”  
一听这话,我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看来川妹子的确够火辣,够热情。  
小羽看看我——我用再明白不过的眼神告诉他:“是兄弟,就答应她。”  
“好吧,你要认真学啊。”犹豫了一会儿,小羽用略带无奈的语气说,然后用眼神警告我:“你小子,不要乱来啊!要是教不好,那顿饭就别想了!”  
小羽话音刚落,雅云就一屁股坐在我床上,整个床架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我的心也随之一颤,生怕床的强度不够。  
老王在一旁看着,眼中闪烁着羡慕与嫉妒的目光,但现实是他所不能不接受的。  
有过舞会上的一面之缘,我和雅云之间就不那么拘谨。她又是一个随和、开朗的女孩儿,所以经过几次到宿舍来培训以后,我们很快就熟悉了。平时若是遇到排版技术上的难题,她都乐意找我;后来学习上有问题她也来找我;再后来生活上要是有了困难她也愿意找我。就这样,我们越走越近,只是最后那一层纸谁都没有捅破。  
宿舍里的人也看出了端倪,每次卧谈都少不了拿我和雅云说事儿。但在一切明朗之前,我是死也不会承认的。最可恶的要属老王,总是指桑骂槐地说:“唉,小羽,你真是送羊入虎口啊!”  
小羽依旧是忙着。有时他为了修改报纸内容,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晚上。不过是一份报纸,他有必要如此卖命吗?好几次我都想劝劝他,但一看到他执著的表情,我就不忍开口。直到邻近期末的一天,我上自习快一点才回来,发现小羽的电脑仍在闪烁着寒人的银光,照得小羽的脸苍白苍白的。我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宿舍里其他人都睡了,所以他很小心地敲着键盘,一顿一顿的敲击声说明在我上铺的不是一个机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快一点了,还不睡啊。”我把书包放在床上,很小声地说。  
“就差一点儿了,明天得拿去印刷。”小羽一直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我正在收拾书包时,发现小羽下床来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总算干完了,我都快饿死了,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的肚子还真有点空空的感觉。  
四食堂旁边的杂食店向来是自习夜归族的宝地。在饱受书本的折磨之后,吃上一个煎饼或是几串烤肉,绝对堪称大学的一大享受。我和小羽到那儿的时候,已是午夜一点多,四周的空气被两三个等煎饼的人细碎的谈话声和煎饼摊“嗞嗞”的烙饼声反衬得更加寂静。期末了,大家都在为平时的懈怠付出代价。  
我们各叫了一个煎饼,这恐怕是小店今晚最后的生意。  
“这期报纸搞定了?”我明知道结果,但还是忍不住问小羽。  
“嗯,等明天送到印刷厂去后,我就能歇口气了。”  
“这么没日没夜地干,你不觉得累吗?”  
“你认为呢?让你盯着电脑屏幕几个小时,你说累不累。不过也没办法,谁让我上了贼船呢!”小羽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哈了一口气,搓搓手,十二月的午夜还是很冷的。“但我宁愿忙一点。”他接着说,“要是闲下来,肯定会闷死,脑子就会胡思乱想。”  
我听出小羽话中有话,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是关于孙洁吗?”  
听到“孙洁”两个字,小羽的神情顿时有了变化,似乎很奇怪我会提到她。  
“别忘了,去年可是你自己跟我说的。”我露出狡猾的微笑,“你和她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小羽故作不解。  
“算了算了,我不再追究。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也许小羽是想用忙碌来麻醉自己的大脑,但他和孙洁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用这种消极的方法吧。他真让人捉摸不透。  
身边的煎饼摊安静下来,最后的两个煎饼完成了。摊主把热腾腾的饼子用塑料袋装好,满含微笑地递给我们。煎饼的温度给我的手带来强烈的暖意,吃一口下去,更是觉得心肝脾都被加热得舒畅了许多。对付午夜的严寒,这是除了被窝之外最好的办法。  
小羽和我一边吃着煎饼一边慢慢朝宿舍走去。几乎冷凝的空气把我们的说话声紧紧箍在身边很小的范围内,好像只有自己才能听清在说些什么。回到105,伴着身上煎饼的余味和余温,我睡得很香。  
舞会之后,小羽和孙洁之间就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切平平静静的,好像他俩分属于不同的世界,彼此忘了对方的存在。或许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永远不该有交点,以后所有的美丽都只是时空错乱所蹭出的火花,虚幻的、暂时的。  
大概是工作太忙的缘故,小羽那学期的考试成绩很不理想,有一门差点挂掉。打那以后,他的成绩就始终排在我后面,全宿舍的第二。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5:3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宿舍时离开学还有一周多的时间。我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打开门我才发现,虽然宿舍空无一人,但小羽的床早已收拾妥当,显然他比我回来得早。看来大二的寒假已不如去年那般能把我们的心思留在家乡了。  
阿唐是宿舍最后一个到的。他因为要出国而在家里耽误了些时日。在学校待了不到两个星期,他就乘飞机到地球另一端的澳洲大陆去攻读预科。宿舍就此多出一个床位。不过这种六缺一的残局很快就因为凯哥的到来而终结。凯哥是大二上学期专升本来到我们小班的,但由于没有空床而没和大伙儿住一块儿。现在阿唐走了,他终于得以回归集体,105宿舍也躲了一股新血液。  
开学两周多了,一切按部就班,上课、自习、吃饭、睡觉。我心里却始终惦记着雅云,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约她出来。毕竟我们还没有正式开始。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倒先给我来了电话。  
那天中午我们下课回到宿舍时,脸上早已爬满疲惫。在一片吵嚷声中,六个人懒洋洋地爬上各自的床,准备午休。  
在当时的情况下,电话若是响起,必将引起公愤。可偏偏它就响了,平时多顺耳的铃声此时如鬼哭狼嚎般搅得每个人都心烦意乱,真恨不得拔掉电话线,再踏上一只脚,让它永世不能出声!  
早已光着膀子钻进被窝的老王忽然直起身来说:“看看是谁的电话,待会儿好好收拾他!”接下来他又语峰一转,换上一副怎么看都觉得可怕的笑脸:“不过,子云同志可以例外,人家就快有家室了。”他一边说,一边还朝我挤眉弄眼,让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骤起。  
小张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起话筒,又用极其慵懒的声音问道:“喂,找哪位?”从大一开始,电话就放在小张的床头,接线员的职务非他莫属。“噢,找子云啊!”他的声音突然有了精神,由此可以判断,对方是一女生。  
最不该发生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翻下床走到小张床头。“是一个小女生噢!”他色咪咪的笑着说,然后把话筒递给我。  
我接过话筒,轻轻地喂了一声,那边立刻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雅云!  
“是师兄吗?我是刘雅云啊!”那边的声音说着。雅云一直把我称作师兄,直到成为我女朋友之后很久才更正过来。  
“有什么事吗?”我问。  
“是这样的,我想找你借《理论力学》的课本,不知你有没有。”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怎么可能没有呢!你什么时候要,要不今晚我给你送去吧。”我正好有了借口去见她。  
“好的。九点以后我在宿舍,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对了,差点忘了,我要两本,还得帮我宿舍的人借一本。”  
“没问题,二十本都行!”我很自信地说,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借二十本。  
“那太感谢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午休了。再见!”对方的声音真是越听越甜。  
“再见。”我挂上电话,脸上早已是幸福的笑容。  
“是师兄吗?我是刘雅云啊!”旁边的小张模仿着电话里的声音,但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比地狱还恐怖。  
“睡你的觉吧!”我用降龙十八掌的最深功力给小张臀部狠狠一击,发出一声很沉闷但很结实的巨响。要是没有厚实的被子替他防护着,相信他的臀部将留下红红的掌印。但他却像没事儿似的,还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回到床边,小羽从上面探下头来问:“是不是大一的女生找你借书啊?”  
“对,借两本理力。”我脱口而出。理力?!我像是被当头棒喝一般猛然醒悟过来:前几天我的那本理力不是刚被小羽借走吗!都怪我太激动,居然把这茬儿给忘了!  
“理力?我不是刚把你的借走吗?我也是大一的借书,把自己的和你的都借出去了。”小羽继续说。  
“是啊是啊!我都忘了!”我站起身来,一脸焦急的表情。  
“想要理力是吧?”一个居心叵测的声音从老王那里传来,“我这里有。”  
“我也有啊!”小张也附和着,那口气同样让人不安。  
“我也有,不过我还得重修。爱莫能助啊!”小胖在一旁说,这是最诚恳的声音。凯哥也一样,自己还得用。  
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老王和小张身上。面对他们的“合理”要求,我只能任人宰割,最后终于以两顿饭的代价换来他们手里那两本宝贵的理论力学。事后我才觉得自己太笨了,为什么不到别的宿舍去找找,也许当时太心急。唉,也罢也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那天中午,我根本就没睡着,不过下午的课也没打瞌睡。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又好不容易捱到九点。我给雅云宿舍打了个电话,是她自己接的,看来她一直在等我。  
拿上课本,我上路了。人要是心情好,就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顺眼。天上没有星星,但城市的灯火将它映得通红通红的,好不鲜艳;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寒意,但毕竟掩盖不了春的气息;路灯有些昏暗,但已能照亮地面,这也足够了……原来,世界是这般的美好!  
出了南门,来到大运村——北航2001级的男男女女都窝在这个大运会的钢筋水泥遗址里。当我找到雅云住的那幢楼时,她早已在宿舍楼门口等着,不时搓搓手、跺跺脚。我立刻小跑过去。看见我来了,她也露出了微笑。  
“这是你要的课本。”我把书递给她。  
雅云接过书,冲我笑了笑,说:“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下就省得去买了。”  
“你应该在上学期期末就给我说。我的书早就被人借走了,这两本是从别人那儿搜刮的。”我没有提请人吃饭的事,怕她会因此而内疚。  
“那真是麻烦你了。”雅云显得有些过意不去。她停下来,像是在想些什么,然后笑着说:“你是不是要请借你书的人吃饭啊?”  
“啊!”我没想到雅云能猜得出来,显得很意外,但神情已告诉她,她没猜错。  
“不要紧,我会请你吃饭的。你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应该好好答谢你。”  
“不就两本书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挠挠头,笑着说。此刻,我已然失去作为师兄应有的形象。在雅云面前,我彻底软化。  
“一定要的。”雅云说,“如果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哦……”我的喉咙好像忽然被卡住了一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望着她的背影,我都快急死了。最后我集中全部的勇气喊了一声:“雅云!”  
她立刻停住,转过身,等着我说话。  
“要是……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来找我。我是说……是说,我们可以一块儿上自习。”我憋足全身力气挤出最后的心里话,那一刻,如释重负的快感让我好不轻松!  
雅云似乎没听见,她呆在原地。我也一样呆住了,等着她的回答,等着命运的裁决。  
“好啊!”她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跑进宿舍楼。  
我不知道雅云当时是如何的心情,反正我已是快不能自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是难免,但内心的激动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体会的。我只想说:那一秒,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理工院校,恋人一起上自习,不失为一种简单实用的交流途径,既增进感情,又不荒废学业。我和雅云也不能免俗,从那天以后我们便开始了共同上自习的日子。虽然我们之间的故事难免让人觉得老套,但细水长流、平平凡凡的爱情,才是我最想要的。所以,我是幸运的,但命运不会眷顾所有的人,比如说小羽。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8: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唉,五一又要到了。谁能告诉我该如何打发啊!”漆黑的宿舍里传来小张一声深宫怨妇般的长叹。  
已是深夜十二点,因为熄灯的缘故,我们都爬上了床,但没人能这么早睡着,只能用聊天来消磨时间。话题从今天某个女生穿了什么衣服到地球的某个角落又发生了什么战事,简直无所不包。现在,小张又挑起了大家对五一长假的无所适从。  
“我还是回家享清福吧。”老王说。他家就在郑州附近,离北京近,回家也方便。  
“小羽你呢?”小张问着对面上铺的小羽。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呗。其实我哪儿也不想去,就在北京老老实实待着吧。”他很平静地说。  
我躺在床上不敢说话。因为这个假期已经不属于我自己。雅云的生日恰好在五月一日,我总不能对此保持沉默啊。  
“子云,你是不是要陪女生啊?”小张突然问我。虽然我和雅云是心照不宣,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嘿嘿”地笑了笑,意图敷衍了事。  
“看看,这就叫幸福啊!”老王又在一边发酸。  
唉,自从阿唐走后,我就是宿舍离目前唯一处于爱情边缘的人。兄弟们,加油啊!  
五一那天,我给雅云打了电话,约她出去逛街。其实我是极不情愿那天出去的,因为几乎所有的北京人都要在那天选择出门,使得平时宽阔的街道会忽然幻化成黑色的涌流,那阵势看着都生畏。但再挤、再累我也得去,谁叫那天是雅云生日呢!逛完了西单,再去王府井。一天下来,铁人也得松几根骨头,何况是我?不过雅云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投降,她说,她在北京的第一个生日就这么给了我……  
回到学校时已是傍晚六点,雅云说要先会宿舍梳理梳理,休息一会儿再去吃饭。我把她送回大运村后,就快步往宿舍走去。  
宿舍的门锁着,想必他们都出去玩儿还没回来。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小羽在里面,正躺在床上。他像是要藏什么东西似的,把几张纸飞快地扔到了身后。看得出,那是一封信。  
走到床前,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有泪痕,虽然擦试过,但仍清晰可辨。“不会吧,小羽,你也会哭?”为避免气氛的凝重,我故意用调侃的语气问他。  
“没有没有。”他笑着回答。笑容显得很勉强。  
“那你刚才藏什么东西?像个女人一样。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嘛!”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整个身体顿时放松下来,我太累了。  
小羽顺着梯子翻下床来,嘴里还一边说着:“逛街很累吧,要加强锻炼啊!”显然,他是想转移话题。  
下床后,他径直出去了。几分钟后回来时脸颊上残留的水珠说明他用水冲洗过脸。  
“你没和他们一块儿出去?”我猜得出小羽有心事,但现在不想提起,就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本来是要去的,但临时有事儿留了下来。”他拿出门后的毛巾擦擦脸,精神要好多了。  
“你还没吃饭吧。干脆和我们一起出去吃吧!”我对小羽说。  
“你们?……”他先是露出不解的神情,但立刻醒悟过来,笑嘻嘻地说,“噢——我可不想去当电灯泡。”  
我劝他说:“你这电灯泡功率还差得远呢!今天是雅云的生日,她又是你的部下,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再说,你跟她又不是不熟。”的确,除了我之外,小羽就是雅云最熟的大二男生了,而且他很可能让雅云做下一任通讯社主管。  
他有些动摇了:“那也得看你的雅云同不同意啊!”  
一听这话我立刻从床上翻了起来:“没问题,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她一定会很高兴你去的!”  
雅云听到小羽也要去,果然非常高兴,还说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她就是如此的单纯,没有什么心思,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吃饭的时候,小羽并未显出有心事的样子,还和我们有说有笑。但我注意到,虽然他没有主动邀酒,但每次我给他倒酒,他从不拒绝 。等我们离开饭馆的时候,他和我都已有些醉意。雅云未曾留心到这一切,她只是很高兴。把她送到大运村,道别之后,我和小羽慢慢地往回走去。  
小羽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路的过程中不时抬头望着天——这是所有男性有心事时都有的动作。他的脚步并不踉跄,说明他还有些清醒,至少不是伶仃大醉。  
“真的很羡慕你们,要好好珍惜。”小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而且显得过分的老成,让我颇有些吃惊。酒精已在他的大脑里作祟。  
“没什么好羡慕的,运气好那么一点而已。”  
“这不是运气,是缘分。你想啊,这么大一个地球,这么多的人,偏偏你们俩遇上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我越发觉得小羽有点不对劲,平时话语并不多的他今天却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我向来不信星象之类的说法,但从他身上我验证了双鱼座的人共有的性格:敏感、安静、认真,有艺术家的气质,但终归让人捉摸不透。虽然我能猜出他现在的反常一定与感情有关,但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段故事,平凡或者壮丽,凄美或者痛苦?我猜不出,也无法分担他的感受。  
我们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我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跟他提起今天下午的事情。其实人是有倾诉的本性的,事情憋在心里谁都不好受,只是有人选择说话的方式,有人选择文字的方式,于是才有了演说家与作家。同样是出于本性,人会有好奇心。对于小羽心里的情节,我是想知道的,但最终的决定权不掌握在我手里。我所能做的,也是应该做的,就是开启闸门,让奔流的江河不再受阻于高耸的大坝。所以,我试探性且很小心地问了小羽一句:  
“今天下午是怎么回事?”  
“啊?”面对我突然的发问,他没有心理准备,“没……没什么。”他还想回避。  
我不想就此罢休,就干脆直接一点:“我可是全看见了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也许兄弟们能替你分忧啊!”  
小羽笑了笑,转而又陷入沉默,许久之后他忽然开口:“还记得我以前跟你们提过的一个高中同学吗?”  
看来我的好奇要得到满足了,只是这未免来得快了些。听完他说的话,我便开始在脑子里搜索所有能想起的关于他的碎片。最后我找到了。那是刚入学不久的一个晚上,不知是谁提起的,让大家讲讲自己的罗曼史,当时只有阿唐说他有女朋友,另外几个都只剩下唉声叹气。小羽提到了一个女同学,但也只说他们是十二年的同窗。当时谁都没有太在意,一晚过去之后也就忘了。这便是我所能回忆起的所有情节。  
“是你的那个十二年的同学吗?”要是早知道是关于她的,我就该直接这么问。  
“嗯。下午本来是要和老王、小张他们一起出去的,但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信。我一看是她的名字,什么心情都没了,所以才留在宿舍一个人静一静。”  
“不至于吧,一封信就能让你烦成这样?对了,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许小艾。在收到这封信之前,我们已经大半年没联系过了。今年寒假,我们也只是朋友聚会时见过,但没怎么说话。”  
“你们不是十二年的同学吗?怎么弄成这样的局面?”我已经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止不住要问下去。  
小羽的脸上又出现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笑容。我突然觉得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笑,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迷人的陷阱,不到最后就无法解脱。可我已经陷进去,在他的回忆里迷茫地行走,寻找那唯一的出口。  
从小学到高中,陆羽和许小艾一直在同一个班级。他们一起办黑板报、一起在诗歌朗诵的节目中做领诵、一起为人生的未来而拼搏……在别人的眼里,他俩就是比翼鸟、连理枝。如果说童年的好感只是无邪的友谊,那么青春懵懂时的爱慕则更加纯洁与无私。小羽是喜欢小艾的,但他背负着太多人的太多期望,他只能选择在沉默与压抑中熬过初中与高中。  
高考的结束,给所有人以自由,去恣意放飞他们被束缚得太久的心灵。那天晚上,小羽和小艾在一条石凳上并肩而坐,回忆起过去,也想像着未来。小艾说,她知道小羽对她的感受,但她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小羽没有说话,因为任何的语言都已无法抚平他心中的懊悔。他平静地接受了人生中这第一个失败。  
后来,小艾落榜了,要再读一年,小羽则如愿以偿地被北航录取。在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他把小艾约了出来,他最终第一次亲口告诉她:“我喜欢你。”这句话来得太迟太迟。其实小羽也不想挽回什么了,他只是想让她知道。  
也是在那天晚上,小艾像是祝福一样地对小羽说:“你会在北航遇上好女孩儿的。”  
上大学之后,他俩也曾通过信,但最终因为小艾学习的繁忙而渐渐冷淡。2001年,小艾考上了大学。两人彼此沉默着直到现在,直到这封信的到来。  
我和小羽没有回宿舍,而是一直在校园里溜达。已是十点多,路上零零散散地行走着几个正赶回宿舍的自习族。阵阵的风已驱走大部分醉意,只剩下头还微微热着。小羽用他低沉而略带苍凉的嗓音给我叙述着他的故事。我的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样想像着那一幕幕场景。这出戏虽然没有荡气回肠的动人爱情,甚至更多的是苦涩与沉闷,但我依然为之感动。  
“其实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小羽的话把我拽回现实中。  
“就是嘛,快活一点不是更好?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你不应该就此罢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对某些事情,我很少坚持。不属于我的,我不会再去争取。而且我觉得自己已经从中解脱了,但收到这封信时,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你看到的,我哭了。”  
“信里说什么?”我立刻问道,但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就补充说,“不过这是你的隐私,我本不该问。”  
“没什么。她说五一放假要去找那个男生。看得出,她很自信,也很幸福。我把信看了好几遍,我只是不解她为什么要给我写信,好像是在奚落我。”  
“不,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是希望你能像她一样去勇敢地追求真爱。”我的话中明显还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许我是因为想忘记过去才注意到孙洁的吧。我和她还真有些缘分,我从她身上感到莫名的吸引。但我不敢想太多,我真的很害怕,怕这又是一次命运的玩笑。”  
“我希望你能抓住机会,别再像以前那样。”  
小羽无奈地笑着:“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机会能不能出现谁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悲观。”  
小羽没有回应。他要求我不要对第三个人说起今晚的事。  
我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向来管得住自己的嘴。走吧,该回去了。”  
不知不觉就快11点了,路上更加冷清,而此时的六号楼却是一天中人气最旺的时刻。拖鞋“噼啪”的砸地声、叫某人接电话时歇斯底里的吼叫声,还有电视里的娱乐节目所引爆的肆无忌惮的狂笑声,混响在一起,活脱脱一个现代社会里三教九流混杂之所。所有人似乎都把这一天所憋屈的心情在这一点时间里释放,然后疲惫地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沉寂和睡眠。  
小羽和我的回来并未引起宿舍的注意,它们都专注于CS里杀人的快感和被杀的紧张。因为没有密码,我的电脑也被征用,所获得的补偿便是能在睡觉前挑上一把。  
说来也怪,小羽对电脑游戏没有半点的兴趣,这使他有点另类。在宿舍里刺耳的喧嚣中,他悄然地爬上床,看着书,等待着一切的平息。  
后来的五天我几乎都是与雅云在一起过的。白天很少在宿舍露面,晚上才神龙见首。室友都挺羡慕我,但他们哪里知道陪女生逛街的心酸!以至于第七天我把整整一个白昼的时间用于睡觉才算恢复。  
假期结束后,陆羽给许小艾回了一封信,说了很多心里话,也祝愿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信被塞进邮筒的那一刹那,小羽的伤痛也随之丢进了记忆的垃圾箱。前方还有太长太长的路,他不需要背负太重的包袱。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9: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六月份了,期末考试的压力和逐渐燥热的天气在一点一点地绷紧我们松弛过度的神经。但烦人的事不止这两件。暑假的社会实践虽然是一个形式大于内容的安排,但三个学分的分量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要想顺利过关,也得下一番功夫,才能拿出一篇还算看得过去的论文。所以许多人都在提前准备,给家里打电话,希望能找个好点的单位,挂个名,盖个章。  
有一段时间,宿舍里的人像是赶集一样,争着给家里打电话以联系社会实践的事宜,唯独小羽没有任何的动静。兴许大家都注意到这一点,才会在某晚聊天时不约而同地问起他暑假有什么安排。他想了想,回答说:“这个……还没完全定下来。”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单位了。是哪儿啊?”老王继续追问。  
小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了,还是告诉你们吧。五月底的时候,杨导就找我谈过话,说是让我暑假做副指导员,带领2001级的学生去军训,并且可以作为暑假的社会实践。”  
“好小子,升官了!要做指导员了!”小张立刻插话道。  
“先听我说完嘛!”小羽抢回话,接着说,“究竟去不去还得看学校批不批准。我本想等事情定下来后再告诉你们的,估计这两天就会出结果。而且我只是副指导员,主要负责宣传。”  
“那正指导员是谁啊?”我问了一句。  
“当然是顾导咯!他是2001级的指导员嘛!”小张抢在小羽的前面回答。  
“我们大班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去啊?”凯哥又补充问道。小羽做指导员这一话题钩起了宿舍所有人的好奇心。  
“一共有三个人去。除我之外,02班的徐朝阳也去。第三个应该是一女生,但还不知道是谁。”小羽很耐心地解释道。  
“管她是谁哪!你这次可要抓住机会!要知道,顾导可就是在带我们五连军训的时候泡上他现在的女朋友的哦!”小张笑着对小羽说。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要继承这一光荣传统!”  
“我可没那么好的桃花运。”小羽像是有些无奈,但他的话又分明显露着憧憬。  
那个晚上,105宿舍只有一个关键词:指导员。  
在北航,对学生指导员的称呼总是以姓氏加上“导”字,以求方便。我们所说的杨导和顾导是在大一下学期接替原来的指导员,主持我们大班的工作的。那时,他们都大三。大一暑假军训时,整个大班被分成四、五两个连队,杨导带四连,顾导带五连。到了大二,顾导就去任2001级的指导员了,所以,小羽自然会成为他的副手。  
这次让小羽负责军训的宣传也是情理之中。我们军训时,四连的板报就是靠他才连夺两个冠军,为赢得优秀连队加上重重的一码。他的美术才华也由此展露无遗。想必领导们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但世事毕竟难料,结果如何还未尝得知。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课,杨导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睡意顿失,并窃喜没有逃课。但意外的是,他没有点名,只是让三个人留了下来:徐朝阳、小羽,还有孙洁。原来,那未知的第三个人就是她!  
三个人从教室的不同位置走向讲台,杨导手里拿着几页纸在那里等着他们。  
“原来那个女生是你啊!”等走到讲台跟前,小羽主动与孙洁搭话。  
孙洁得意地笑了笑,说:“我可是早就知道你也会去的。以后咱们可就是战友了!”  
对于洁的这一调侃,小羽居然无所适从,因为他还从未试过与她这样轻松地交谈。幸好此时杨导说话了,原来是要他们填好自己的身高、鞋码之类的数据,以便给找一套合适的军训指导员制服。  
事情很快就完了。孙洁因为有女生等,只和小羽说了声“再见”就走开了。原本想和她一起走的小羽也只得打消念头。一路上,他和徐朝阳聊的都是关于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军训。此次,2001级的男生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全是五系的学生,编为三连,由顾导和小羽任正副指导员,另一部分和九系的男生混编成四连,由徐朝阳和两个来自九系的指导员带领。女生则与六系的混编成九连,孙洁是指导员之一。  
这是巧合?还是注定?但不管怎样,命运给小羽和孙洁安排了这么个机会。其实小羽心里也感到不可思议。平日里他总会在有意无意间接触到孙洁,隐隐中觉得他们是有缘分的,但那只是感觉,就像一朵艳丽的玫瑰,扎手的刺让人不敢轻易触碰。而这次的安排无疑是在向小羽证明: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也许孙洁就是小艾所说的那个“好女孩儿”。  
几天后,小羽领回两套制服,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他才肯穿上一套看看效果。衣服对他来说略显肥大,但基本合体。上衣的浅绿和长裤的墨绿是军营特有的色彩组合,书生的俊气与军装的威武更是相得益彰,如果说眼前的这个男生没有女朋友,谁会相信?但事实偏偏如此。  
而在一旁,向来不安分的小张抢过另一件上衣罩在自己身上,那模样,用当年的小品《主角与配角》里朱时茂的话讲,就是“整个一打入我军内部的特务”!小张却丝毫不在意其形象,还模仿着陈佩斯的动作比划着,脸上则是一堆敌特所固有的烂笑……比较之下,更显出小羽不同一般的气质。  
很快的,期末考试就成了唯一能引起所有人脑电波异常的词汇。大家没日没夜的上自习,以求最后的成绩达到及格这一最高目标。在紧张的复习与没完没了的考试中,小羽等待着军训的到来。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9:14 | 显示全部楼层
):(八)  
带着刚被考试榨干的大脑,小羽又立刻投入到军训这一需要更多精力去应付的战斗中。  
开始的几天,小羽所要做的,只是参加一个又一个所谓的培训,系里的、学校的,甚至还到国防大学听了一次课。虽然难免枯燥,但也未见得有多累。2001级考试结束之后,他的生活突然绷得很紧。当时我为了等雅云考完试,并未着急回家。好几次我都看见小羽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房间,把贝雷帽摘下来往床上一扔,然后找个空着的下铺躺下,此时,他不会说一句话。我知道他很累,也就没去打扰。  
雅云考完试当天,我和她一起吃的晚饭,算是为她的军训壮行。当我告诉她小羽将会带他们军训时,她脸上吃惊的表情说明这一消息在他们大班封锁得很好,直到当晚开大班会时才正式公布。  
我给雅云交待了很多军训注意事项,特别是偷懒的心得。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和一脸灿烂的笑容,我真不敢想像她回来时将是怎样的容貌与表情。回到宿舍,我拜托小羽转告孙洁,一定要照顾雅云。虽然他答应得很爽快,但我心里还是悬乎乎的,毕竟军训不是闹着玩儿的。揣着这份担心,第二天我乘飞机回到了海南老家。  
按计划,2001级要在学校进行一周的热身训练。于是,小羽的活动线路由教学区-宿舍变为大运村-操场-宿舍。在学员面前,他必须用严肃来维持自身的形象和连队的纪律,并且随时准备扯开嗓门喊口号。这对于内敛的他无疑是一个挑战,但他做到了,有学生在军训结束后与小羽聊天时曾坦言,刚开始见到他,都挺害怕的。  
七天的时间在有规律的作息下过得很快,仿佛只是一瞬间就到了前往军训基地的日子。  
一辆接一辆发旧的公交车一直从东南门蜿蜒到校园中路,发动机的喘息声显得有气无力。它们今天的乘客不是北京城里的老百姓,而是几千个尚显稚气的大一学生。它们将把他们送往军营,一个用近乎残酷的严格来洗去他们脸上稚气的地方。  
被好奇的学员与打得极不规范的背包塞得满满的公交车驶进军训基地的大门时,负责训练的士兵早已在道路两旁列队等候,这是施虐者对受虐者的迎接。  
下车后,小羽没有闲暇去欣赏这里的军营景致,而是指挥着学员搬运各种军训物资,然后随着部队委派的连长和各位军训班长把学员领向军营,隅于院内东南角的一排东西走向的平房。房子有些旧,从墙上残破的水泥黑板可以推测,都是废旧的教室,由于学员太多,只能临时改作营房。连部在这排房子的东头,设备简陋到只有两张钢丝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想到将在这样的环境里熬过十七天,小羽心里难免有点儿失望和担心。  
安顿好学员、收拾好连部之后,小羽和顾导在连长的带领下,粗略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比起前一年我们军训的地方,这里完全可以用天堂来形容。葱郁小林、鸟语花香、荷池垂柳、亭台石桥,应有尽有。在烦人的训练之余,偷瞄几眼这可餐秀色,也未尝不是安慰与享受。  
当晚,班长用军人浑厚的嗓音唱响了军训的第一幕。小羽很清楚这帮学生以后的遭遇,而自己和顾导夹在学员与班长之间,也是两难的境地。杨导在临行前曾对他说:“你只需管好自己的宣传,其余的事尽力而为。”小羽明白其中意思,本可心安理得地不管军中事,但现实会这样优待他吗?在他心里,最厌烦、最害怕的就是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理想与现实的这一矛盾在军训的过程中始终困扰着他。那十七天,他是不快乐的。  
九连的营房离三连很远,训练也不在一个地方,连吃饭都隔得远远的,这是小羽始料未及的。一连好几天,他连孙洁的影子都没见着。直到第四天,顾导让他给九连送一块黑板过去,这才有了转机——看来,老天还是挺眷顾他的。  
小羽叫上两个所谓的“伤员”,把黑板抬上三轮车,然后自己坐在后面,让学员骑着车把他悠哉悠哉地拉向女生营房。  
所有的连队都在各自的场地上顶着烈日训练,口号声、脚步声虽不及真正的军人那样有气魄,但也称得上响亮。他们正在融入军训,融入军营。  
九连的营房在一个三四百平方的院子里,院中一棵巨大的榕树生得枝繁叶茂,正好挡住阳光,十分清凉。大门口有两个女生在站岗,虽然认识她们的陆导,但也得按纪律办事,先去通知指导员,然后才让进。  
出来迎接的正是孙洁。身着和小羽一样的制服,给她的女儿身平添几分英气。看见小羽,她远远地就开始打招呼。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啊?”洁开玩笑的说。  
“我又不是来度假的。再说了,真要是度假,谁会来这儿受罪啊!”小羽一面说着,一面示意他的学员把黑板抬下车来,“这是给你们女生连买的黑板。就快要进行第一次板报评比了,希望还不晚。”  
“真是感激不尽!你们要是再不送来,我还正想着过去要呢!这下就省得我跑一趟。对了,你的板报怎么样了?”  
“唉……正为这事儿头疼呢!”  
“我知道你压力大,和我当然没的比啦!今天我不用跟训,所以清闲得很。”  
“真的很羡慕你。为了设计板报,我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  
孙洁笑了笑,说:“放心吧,你会得到补偿的。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一定行的。”  
虽然小羽知道洁的话只是出于客套,但他的心里仍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似的,踏实许多。就是冲她这句话,他也要拼尽全力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黑板很快就被摆好了,这意味着他们的这次短暂会面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小羽掩饰住心中的不舍,说:“好了,任务完成,我得回去看守营房了。我和顾导分工明确,他主外,我主内。”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孙洁也被逗乐了,说:“你可是一百多号人的管家啊!这次有劳你了。记得要拿出一个最棒的板报给我们看看哦!”  
小羽正要转身走开,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对孙洁说:“对了,你的学员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刘雅云的?”  
“对啊。有什么事吗?”孙洁一脸不解的样子。  
“我替同学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多多照顾一下她。”  
“噢——”孙洁一听这话,便知道了个中原由,“明白明白,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两人互相道别后,小羽坐着三轮车回去了。一路上和他的学员有说有笑,心中积郁消失了一多半,感觉格外轻松。透过树叶缝隙钻进来的阳光,在他身上熠熠跳跃着,和着他律动的心跳。  
离第一次板报评比越来越近,小羽的心思已经全投在这件事上。他虽然不用亲自动手,但一直在旁边给他的宣传骨干做指导。画画儿的是一个叫徐亮的学员,长得挺秀气,不怎么爱说话;还有一个杨斐,矮矮的,瘦瘦的,负责打下手。在露天画板报,烈日在背脊上烤灼的滋味并不比训练场上轻松,一天下来,衣服上的白色汗渍清晰可辨。天气若是稍有变化,他们就得搬进连部对面一间阴冷潮湿、充斥着刺鼻霉味儿的废弃厨房继续工作。板报完成的那一天,看着尚未风干的颜料,小羽笑了。  
各连的板报都在评比那天被摆放到食堂前。学员们在饭前整队时,都会忍不住偷瞥几眼自己连队的作品。然后再和其它的做比较。饭后大家三三两两地出来,就利用集合前的空隙再细细地评头论足。十块板报中,属三连的最抢眼,画工十分精细,不同常规的构图与文字配合得恰到好处。  
顾导正和几位指导员对着板报说些什么。他脸上得意的笑容说明,三连的板报颇受推崇。看着这些,小羽轻松不少,但并未就此放心,在正式结果出来之前,胜利还不一定属于三连。  
“嘿,板报真漂亮!”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孙洁。原来她一直在后面注视着他。  
“我就说嘛,你的作品就是不一样。”洁走到小羽的身旁,说道。  
“不是我画的,不算我的作品。”  
“但构思一定是你的。”孙洁说。  
小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了笑。他看了看九连的板报,说:“你们的也挺漂亮。”  
“那是当然!上面还有我的手迹呢!”孙洁露出满意的笑。  
“你觉得我们能拿第一吗?”小羽凑近孙洁的耳根轻声问。  
“那是当然!”孙洁很奇怪小羽的问题,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大,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才压低音量接着说:“怎么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呢?”  
小羽摇摇头,说:“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但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心里有些忐忑。”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就沉重许多。  
孙洁好像被他的严肃给吓住了,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她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小羽转过头看着孙洁,像是安慰她一样,说:“对,没事的。”  
评比后的第三天,小羽在训练场上遇见了团部负责宣传的干事,也是他的老乡。他们聊起板报评比,还有最后的结果……  
当晚,顾导区团部开例会,小羽一个人在连部里,整理学员交上来的稿子,准备新一期的连报。这时,一阵很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应声道:“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徐亮。“陆导。”他叫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小羽没有停止手中的工作。  
“陆导,我想问问板报评比的结果出来没有?”  
小羽的双手一下子僵住了。他放下手中的稿件,走到徐亮身边,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在钢丝床上。他把双手支在膝盖上,撑起肩膀,说:“我很高兴你如此地关心集体荣誉。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不是第一,你会怎么样?”  
徐亮已经呆住了。片刻之后,他很冷静的说:“我会更努力的。”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陆导的神情,又很识趣地忍住了。  
他们没有说更多的话。小羽把徐亮送到门口,拍拍他的肩:“先不要告诉别人这个消息。好好训练。”  
望着徐亮的背影,小羽像是被石块压着,沉重得快喘不过气来。虽然结果迟早会公布,但他不想让打击提前发生在学员身上,所以他没有说:三连只是第四名……  
这个结果让小羽十分的不解和愤懑,他无法接收被挤出三甲的窘境,担心自己的宣传会给三连争当优秀连队拖后腿。但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他也只能团部干事的解释来劝慰自己:板报文字比重不够,色彩过于艳丽。  
顾导开完会回来了,他脸上的表情清楚地说明,他已经知道办报评比的结果。  
“你知道结果了吗?板报评比的。”顾导问小羽。  
“我……已经知道了。上午团部干事告诉我的。”小羽平静地回答。他已做好挨骂的准备。  
“消息挺灵通的嘛!”顾导轻松的口气让小羽很意外,“这次没拿第一,下次再努力!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一定行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小羽忽然想起了孙洁。几天前,是她的这句话给他重新注入斗志,而现在,他却要用相同的话来安慰自己。他好想见孙洁,向她道出心中所有的苦闷与失落。但事实上,他只能把一切压在心底。  
在熄灯前例行的集合上,顾导向全连公布了板报评比结果。队伍顿时骚动起来,但很快就被顾导铿锵的声音给镇住了。小羽站在他旁边,一直没有说话。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9:24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仿佛带着刺的阳光还在炙烤着训练场上的学员,心头依旧笼罩着失败的阴影的陆羽也同样经受着生理和心理的考验。他和顾导都明白,三连现在太需要一次胜利来鼓舞低迷已久的士气,于是,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接下来的一场篮球比赛上。  
第一场的对手是来自八系的六连。军训之前,五系2001级的篮球队曾以一分之差惜败于这支由体育特招生所组成的队伍。这一次,队员们都憋足了劲儿要一血前耻。  
夜幕开始笼罩军训基地,唯有篮球场因为灯光的照射而显得格外明亮。暮色中渐渐走来一个方队,那是三连和四连的学员,小羽和各位班长正带着他们赶往球场,而顾导早已和篮球队员们提前赶到了。  
对面远处出现一个女生方队,她们是来给本系的队伍加油的。小羽费了好大劲才认出率队的正是孙洁。他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了。  
包括女生在内的参赛双方连队到齐后,便按照划定区域在场边集结。从男生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久未蒙面的女生有着一种刚入学时的好奇,但畏于军纪,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比赛开始之前,两支队伍就在拉歌上较起劲儿来。谁也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对方,所以歌声都异常的宏亮、有力,似乎要沸腾整个基地的空气一般。  
趁着比赛前的间隙,小羽主动朝孙洁走去。  
“你今天的穿着很奇特啊!”小羽上下打量一番洁,说道。  
孙洁所穿的并不是指导员制服,而是学员的军训服!那应该是她去年军训留下的。或许是见惯了身着指导员制服的孙洁吧,面对眼前的她,小羽忽然有些不适应。他发现,洁用白手绢给自己扎了一个短短的辫子,耷拉在脑后。这朴实的打扮却让小羽的心怦然一动,也永远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是不是很难看?”孙洁问道,言语中略带些羞涩。在意自己的外表是女生的共性。  
“不不不。”小羽连忙回答,“我只是很奇怪你今天怎么会穿这套衣服,是向你学员借的吗?”  
孙洁说:“什么借的啊!这是我去年军训的衣服。我想,这次可能用得着,就带来了。今天一整天都穿着它,感觉就像回到了我们军训的日子。”  
小羽好像也很感怀,叹了口气,说:“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终究无法重来。”  
孙洁听出他的话里带着几分对上次板报评比的惋惜,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呗!这场比赛,我们一定能赢!”面对小羽的境遇,孙洁也爱莫能助。  
场上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比赛马上就要开始。小羽和孙洁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球场,然后又几乎同时向对方说了一句:“加油!”说完,两人都笑了。  
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连队。顾导正在给队员做最后的动员,小羽在一旁默默地听。上场前,队员们和两位指导员围成一圈,弯下腰,然后用一声发自肺腑的“加油”来振奋正在上升的激情。  
一声刺耳的哨响划破此起彼伏的歌声,场上顿时安静下来,但随后的助威声却更加猛烈,极至振聋发聩之境界。场上是队员们在灯光中穿梭运球、奋力投篮的身影,场下是数百人阵阵声嘶力竭的呐喊助威。如此的场景,再镇定的人也会为之心潮澎湃。  
每当三连球队有了进球,孙洁便指挥着自己的学员用女生极富感染力的独特嗓音把场上气氛推向一个高潮。受此感染,无论是场上的还是场下的男生,都更加卖力。小羽偶尔瞥一眼孙洁,全神贯注于比赛的她时而欢呼、时而期待、时而焦急,就像在欣赏一部曲折的电影,表情会随着剧情的推进而不断变化。小羽这才觉得,板着脸、不爱笑只是孙洁在众人面前的假面,而善良、活泼、热情才是真正的她。  
比赛在一秒一秒地接近终点,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一点一点地交替上升,但始终只是一两分的差距。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猜测着、盼望着最后的胜负。快了,只剩下短短的十几秒,三连仅以两分的微弱优势领先!球权仍在三连手里,他们将发起最后的进攻。一名队员将球快速运过半场,然后突然传给场边无人看防的队友。接球队员面对补防的对手,丝毫没有怯让之意,高大的身躯却如轻燕一般在围追堵截中穿梭,接着便是一个漂亮的上篮。球像着了魔一样,在篮框上转着圈,牵动着场上场下每个人的视线。它渐渐慢了下来,就像在犹豫要不要进篮框……  
就在比赛结束前的一瞬间,六连队员从后场将球奋力抛向前场,一个超远距离投篮!简直是鬼使神差一般,球居然进了,三分!但这也无济于事,因为刚才的上篮,命运最终眷顾了三连——球进了,他们也以一分险胜六连!  
终场的哨声终于响起!所有的五系学员在场边雀跃,同声高呼:“三连,好样的!五系,好样的!”。  
向来喜欢安静、处事沉稳的小羽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和顾导一起冲进场内,和队员们抱作一团。或许是过于激动的缘故,许多队员口中只重复着一句话:“我们赢了!”是的,他们赢了,他们战胜了对手,也战胜了自己。虽然这不是决赛,但这份胜利却比冠军还珍贵。不管将来会怎样,至少他们已经品尝过胜利的滋味。  
在给学员足够的时间去激动之后,孙洁开始给九连整队,而小羽正和队员们忙着合影。当听到孙洁充满威严的口令声时,小羽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了她。就在此时,照相机的闪光灯打出一瞬的强光,记录下一张不完美的照片——小羽正侧头望着别处。  
照完像,小羽站起身来,朝着九连的队伍看了许久,周围的人都仍然沉浸在喜悦中而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孙洁带领女生朝场地出口走去。没走多远,她忽然转过头,看着小羽,然后微微一笑。这情形让小羽颇感意外,稍稍平静之后,他也一样很平静地笑着作为回应。  
场上只剩三连在整队了。经过胜利后的学员此时也变得格外听话,平时几分钟才能整好的队伍,现在一次就过关,连班长们都有些吃惊。  
小羽跟在队伍的最尾,在走出场地前,他回头望了望刚刚沉静下来的比赛场。没有了比拼,也没有了喧哗,只有灯光依旧明亮。他不禁回想起比赛中精彩的一幕一幕,还有临走时洁那淡淡的、迷人的微笑……  
三连最后的命运并未因一场比赛的胜利而改变,但它让每一个学员,还有小羽,重新点燃了希望之火,重新树立了信心。这已不是一场简单的篮球赛,它如一剂强心针,给了学员训练的热情,也给了小羽继续投入工作的激情。  
后来的失败却让小羽深深体会了一把快乐与痛苦之间巨大的落差。在对兄弟连的比赛中,三连意外败北。冷清的赛场上,队员们呆坐在地上,有的已泣不成声了。顾导和他们相视而坐,大家都无言。小羽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他们旁边。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湿润了。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流进嘴里,咸的,很难受。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就在流下眼泪的那一刹那,小羽才意识到他真的是三连的副指导员,尽管这种身份只能维持十七天,但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去接近三连的学员,去了解三连的学员,去分享他们的快乐,去分担他们的痛苦。  
小羽为三连感动着。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9: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  


军训从来都是痛苦的。对学员来说,它是每天操练的疲惫与枯燥;对指导员来说,它是一份沉重的压力,为了每个学员,也为了整个连队。  
进入军训中后期,团部组织的各种评比接踵而来,板报、卫生、会操、歌咏比赛。在“丰富军营生活”这面动人的幌子下,却是学员们身心的憔悴。三连在第二次板报评比和卫生检查中都拿过第一,但这无法弥补他们在夺取“优秀连队”的征途上与别人的差距,学员的信心在一点一点地被现实所吞噬。  
小羽默默地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在所有指导员中,他是最低调的一个。有机会的话,他也和学员谈心,有时在连部,有时在营房,更多的时候是熄灯前在营房前的空地上,与五六个学员围坐在一起,聊着自己的大学。每次他都故意显得很轻松,有说有笑,若不是着装不一样,没有人会认为他是指导员。可谁又知道,小羽的心情同样是沉重的,夹在学员与班长、学员与团部之间,两难的境地又何尝好受!学员可以找指导员帮助解开思想上的疙瘩,但指导员又能向谁倾诉心中苦闷?在爆发与灭亡间,小羽暂时选择了后者。  
军训在随着时间机械式地向前推进,离最后一天的汇报表演越来越近了。各个连队都并集中到同一个大操场训练。  
操场上极不规则地分布着一块一块绿油油、齐脚踝的草丛。裸露的地面有训练的方阵踏过,草丛里则是被恩准休息的学员疲惫的身影。每个连都至少有一个指导员跟训,他们或是在场地内随着方阵前进,与班长一道挑毛病,或是在主席台上聊天,等队伍过来时再瞄上几眼。总之,操场上有忙碌,也有清闲。  
小羽经常下午去操场,即使顾导在跟训,他有时也去。他和顾导会和队伍一起走,绕场一周,然后和学员们一起总结,多数时候是顾导说,小羽再做些补充。几天下来,三连虽然有明显进步,但离最好的标准还有差距,而时间已所剩不多。  
军训结束前的第三天,小羽照例来到操场,三连正在场边的草丛里休息。和顾导打声招呼后,他便在学员旁边坐下,和他们聊了起来。经过十几天的相处,学员发现这位只比他们高一个年级的陆导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言谈中就多了几分轻松,有时甚至开起玩笑来。对此,小羽并不在意。  
队伍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小羽转头一看,原来是九连的方队过来了,带队的是孙洁和她们的正指导员。她们在三连旁边的空地上坐下休息,吸引了大多数男生的目光。孙洁和正指导员说了些什么,然后朝顾导和小羽走来。  
“孙洁啊,看你红光满面的样子,似乎过得不错嘛!”顾导首先和孙洁打招呼,并拍拍身旁的草丛,示意让她坐下。  
“哪儿啊!我可不比你们轻松!”孙洁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去。在军营里,所有人都会养成席地而坐的习惯。  
由于和孙洁之间隔着顾导,小羽很少有插话的机会,只是偶尔附和几句。他认真听孙洁的每一句话,就像在聆听一首优美的歌曲,悠然自得,沉醉其中。  
连长的一声哨响绷紧了三连每个学员的神经,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长叹:“唉,这么快啊!”顾导见状,便站起身来,对学员说:“好了,开始训练了。加把劲儿啊!”小羽也站了起来,却被顾导给按了下去:“你就陪孙洁好好聊聊吧,有我就行了。”  
小羽又坐了下去。他和孙洁的神情都有点尴尬,顾导的无意之举在两人的心里荡起些微妙的感觉,忽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小羽首先打破沉默:“我在操场上很少见到你。”  
“我一般都是上午来。这次是被硬拉过来的。”孙洁回答。  
“难怪,我上午一般都很难起早,所以经常是下午来。看着他们走正步的样子,我都想上去走几步。”  
“你就别给他们添乱了。都一年多了,你能保证比他们走得好?”  
小羽装出一副得意的样子:“那可不一定。想当年,我虽然因为出板报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最后还是进了方队。基本功扎实着呢!”这时,九连也开始整队,准备继续训练,小羽就问道:“你不用去跟训吗?”  
“没事儿,我跟赵导说过了。我和她就像姐妹一样,合作得很好。”  
“真羡慕你,能这么坦然。”小羽的语气低沉了许多。  
九连的队伍慢慢走远了,只留下孙洁和小羽两个人在坐场边草丛里,注视着场上来来往往的方队,倾听着一阵一阵极富规律的踏地声。  
“其实就像刚才我跟顾导说的,我不比你们轻松。”见自己的学员走远了,孙洁开始谈及不宜在学员面前提起的话题,“前段时间一个学员生病了,为此我还专门把她送回学校。我最担心的就是学员出事,却偏偏发生了。我不求别的,只希望能把每个学员安全带回学校就行。”  
“看得出,你很关心的学员。”小羽说。  
“你不也一样吗?刚才还见你和学员有说有笑,他们好像都没把你当指导员看。”  
“我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他们其实和我差不多,只是晚来一年而已。只有在这十七天里,我才是他们的指导员,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所以,我宁愿他们对我以朋友相待。”  
“哟,看不出,还是一个亲民派啊!”孙洁开玩笑地说。  
小羽笑了一下,说:“过奖过奖。不过说实话,干学生工作真的好累,尤其是指导员这差事。我打算从下学期开始就从学生会退出,安安静静地享受大学,顺便好好抓一抓学习,我欠的帐是在太多了。”  
“那多可惜啊!学生会又少了一个人才。我觉得你现在感觉很累,多半与争取优秀连队这个压力有关,对吧。”孙洁很清楚三连现在的处境,她说这些话很显然是想让小羽说出憋在心里的话,以缓解他的压力。  
小羽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点点头,说:“是的。当初我被挑中做副指导员,就是希望能借我在宣传上的特长,为三连拿‘优秀连队’出把力。可今年的情况与去年大不一样,宣传评比的比重少了很多,再加上一次不应有的失手,我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孙洁并未料到会这样,连忙接过话来说道:“不要着急啊,不到最后,你怎么知道胜利不属于三连呢?”  
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后,小羽稍稍稳定一下情绪,接着说:“但从现在的情形看,我不抱太大的希望。”  
“其实不必过于看重荣誉。只要你努力了,即使没有成功,也没人会怪你的。”  
小羽早已料到孙洁会说上面的这番话,所以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孙洁注意到他的表情,便继续说:“我不会说话,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但我们是朋友,是战友,看到你愁眉不展,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就算是为了我,放轻松一些,好吗?”  
听完孙洁的话,小羽怔住了。许久之后,他把目光从跟前杂乱的草丛移到旁边的孙洁。他的眼神,是意外,是豁然,是感激。  
“谢谢你。”他很小声却很真诚地说出这三个字。  
孙洁似乎也为自己的言语感到吃惊,心跳不由地加快。小羽的目光更让她有点难为情,不自觉地就低下了头。  
“走,去看看他们训练吧。”小羽打破了彼此间的僵滞局面。  
两人同时站起身向操场中心走去,三连和九连都在那儿训练,离得也不远。  
“好快啊,军训就要结束了。”小羽边走边说。虽然这是一句很俗套的话,但当时的情况下,他只能用此来应付。  
“嗯。等过了大后天,我们就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孙洁说。  
“终于要熬出头了!”小羽一面做着伸懒腰的姿势,一面吃力地说。他放下双手,斩钉截铁地说:“以后我再也不到军营来了。”  
“以后你是想来也来不了!”孙洁回应道。  
顾导看见小羽,冲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去。小羽看见后,对孙洁说:“顾导叫我过去,可能是有什么事吧。今天能和你说话,我很高兴,真的要谢谢你。”  
“没事儿,小意思。祝你好运!”孙洁像个男孩子一样说道。她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  
孙洁转身朝九连的队伍走去,小羽却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让人激动,又让人觉得温馨。顾导又再叫他了,他这才回过神,朝三连走去。  
这么长时间的谈话在小羽和孙洁之间还是第一次出现,以前总会因为各种情况而草草收场。能与自己喜欢的人诚心畅谈,是一件很快乐、很惬意的事。其实也正是从那以后,小羽才确信自己已经喜欢上孙洁,她的真诚、善良驱走了小羽心中的阴霾。也许刚开始,小羽只是为了从许小艾的伤痛中走出来才注意孙洁的,但现在,他真的心动了。为什么会这样,谁也说不清,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它会在不知不觉间侵入人们的心房,至于它所留下的是甜蜜还是伤痕,就更不能确知。所以,留给小羽的,只有等待。  
军训结业那天,是那十七个日夜里小羽心情最沉重的一天。虽然他早已对结果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主席台上念出一份没有三连的“优秀连队”名单时,他的心情还是降到最低点。  
也许在军训的各项评比中,三连没有拿到更多的第一,没有拿到更多的锦旗,他们不是最优秀的。但三连绝对是最团结的。胜利时三连将士们激动的笑容可以做证,失败时他们无奈的泪水可以做证,训练场上他们整齐的步伐可以做证,食堂前他们洪亮的歌声可以做证!再去追究问题出在哪里为时已晚,而成功的标准也不只是多少个第一,不是那一张优秀连队的奖状,只要三连的将士们尽最大努力付出了,他们就可以自豪地宣布:“我成功了!”这不是失败者阿Q式的自我安慰,而是对自己所付出的心血的肯定,是对现实的肯定。他们与胜利者唯一的不同只是少了几分别人赞许的目光。  
小羽被晒得黝黑的脸上始终没有笑容,就连与顾导、孙洁他们合影时都不曾舒展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那是小羽手中唯一有孙洁出现的照片。她穿着指导员制服,略微显得有些胖,笑得很淡,只是嘴微微翘着,却很迷人,至少在小羽眼里是这样。  
三连的营房和连部空了,整个军训基地也安静了,学员们也累了——在回学校的路上,许多人在公交车上都睡着了。小羽也乏得很,但他没有空闲去理会,因为大脑已完全被过去日子里的场景所充斥,它们强迫小羽去回忆和自己一样被晒得黑黑的学员在训练场上疲惫的身影,去回忆成与败之间未曾流下的泪水,还有孙洁带给他的唯一的快乐与轻松。  
车队驶入市区,久别繁华的学员按捺不住心中激动,趴在车窗前,用新奇而陌生的眼光去重新打量这个花花世界。进入大运村,学员以凯旋者的姿态频频向车外并不相识的路人挥手致意,引来好奇和不解的目光。虽然只离开十七天,但在学员看来,这个城市仿佛已经离开他们十七年。  
小羽叫了一个学员帮他把行李搬回宿舍,这是他最后一次行使本就不属于他的“指导员”权力。打开105房门的一刹那,小羽才感到自己真的累了,这里才是只能平凡的他最依眷的地方。他又回复到普通,一切都将继续,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暑假因为军训,小羽没有回家。从军训结束到大三开学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学校忙着自己的事情。  
开学的日子是9月16日,我是11号到的,当时宿舍就缺我一个。那天我推开房门,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小羽。与放假前相比,他的变化很让我吃惊,棕黑色的皮肤足以说明那十七天的艰苦。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是那样隐隐透着忧伤,甚至更强烈些。  
安顿好一切,我给雅云宿舍打了个电话。她的室友说她还没有回学校,可能要14号左右才到。我的心忽地凉了半截。于是后来的几天,我和小羽经常在校园里闲溜达,听他讲军训中和洁之间的故事,顺便在人群中搜索几个刚报到的2002级新生作为追忆的样本。  
北航的校园因为新生的到来而平添几分生气。新人是很容易辨认出来的。他们或是旁若无人地东张西望,好奇的目光没有丝毫掩饰;或是极力抑制心中的兴奋,故作老沉,但老生的神态他们是模仿不来的,极不自然的表情还是将自己的身份暴露无遗。我不由想起去年第一次见到雅云的情形,转眼,我就是大三,她也不再是大一的新人。  
雅云回学校当天就给我打了电话。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她的变黑在我意料之中,可她却说,要不是回家好生护理一番,她会更黑。  
15号晚上,按照惯例,我们又在一号楼323开了一次大班会。小羽和我去的早,坐在前排。孙洁进来时,大班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小羽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目送着她坐到位置上。我没有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开学第一周,整个学校,除了大一以外,没人会觉得有任何不同。星期三,小羽说晚上有一门公共选修课,《航空法》,问我去不去。当时我因为有别的课要上,只好作罢。小羽挎着新买的深蓝色书包一个人去了教室,他还不知道,还有一人也会去。  
上课的地方在一号楼201教室,小羽到的时候那里只零星坐着五六个人。他在中间第二排一个靠边的位子坐下去,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不断有人进出教室,镶着玻璃的木门一开一合所发出的“吱嘎”声很是让人心烦。门又被推开,小羽不自觉地抬起头看看来人的模样。当孙洁微胖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时,小羽怔住了,毕竟,在没有事先约定的情况下,两个相识的人同上一门选修课的概率还不是很大。  
孙洁对小羽的出现也颇感意外,但还是显得挺高兴的。她把书包放在小羽身边的位子上,然后再在旁边坐下。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座位,但这是小羽第一次和洁在教室里坐得如此靠近。  
“想不到你也选了这门课。”孙洁坐定后,说道。  
“其实我是时上学期选课的时候没选上,又觉得这门课挺好的,就来看看能不能给老师说一下,给加上去。”  
“我也这样觉得。咱们毕竟是搞航空的,知道一点儿相关的法律也不是什么坏事。”  
“经你这么一说,就算老师不让我加,不给我学分,我也得来听。”小羽很认真的说。其实在看见洁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课上完。  
两人开始聊起军训中的一些事情,直到老师进来准备上课时才停了下来。小羽走上讲台,和周围的人一起,央求老师能把自己的名字加在选修名单上。幸运的是,老师答应了,小羽心里自然美滋滋的。  
上课的过程中,孙洁一直非常认真,把老师的讲义一字不漏地抄了下来。小羽因为心情的激动,根本就没有以往上课必然出现的昏昏睡意,也听得十分仔细。看见洁走神,他也不忍心打搅她,只是默默地抄着笔记,以便能给她补上漏掉的内容。  
对于公共选修课,小羽还是头一次如此认真对待。因为投入,两节课、一百分钟的时间似乎也比平时快了许多。到下课时,小羽禁不住问了一句:“你在这儿上自习吗?”  
“嗯,我还有些作业没写完。”孙洁点点头,回答说。  
“我也是。不过九点我们小班要开会,估计也写不了多少。”  
“能写多少算多少呗。”孙洁笑着说,然后便埋头写作业去了。  
教室里很安静,偶尔出入的人自觉地把动作放轻许多。孙洁和小羽演算着各自的习题,没有说话。没人会认为教室前面的这一男一女会是一对情侣,因为他们不是紧挨着坐在一起,而是隔了一个座;他们也没有窃窃私语,而是各自专心地写着。小羽不敢有太多想法,和洁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他也会觉得快乐。他宁愿一直这么静静地坐下去,直到永远……  
“叮咚——”教学楼响起下课的铃声,已是晚上八点五十。若在平时,这绝对是解放的信号,而对那天的小羽来说,这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  
孙洁停下手中的笔,望着小羽,说:“你们班不是要开会吗?”  
小羽说:“不着急,就剩一点儿了,把这道题写完再去。”他只想和孙洁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一分钟。  
孙洁笑着说:“小心你们班长骂你迟到哦!”  
小羽应了句:“没事儿。”然后就紧张地继续他的计算。他的话也不假,的确只差一点就完成,如果带着问题去开会,心里也不会很踏实。  
几分钟之后,小羽忽然将笔“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长吁一口气,叹道:“终于完成了。”周围的人都望着小羽,他却自顾着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念念有词:“还好没到点,还来得及。”  
看着小羽急匆匆的样子,孙洁忍不住笑了,说:“怎么,还是怕挨骂啊。”  
“怎么会呢!我向来很守时的。”小羽故作严肃地说,手里的活路始终没停下。  
小羽收拾好书包,准备走的时候,忽听孙洁问道:“下周你还来上这课吗?”从语气中小羽听得出她只是不经心的一问,但他还是很高兴,至少说明洁并不讨厌他。他没有作任何迟疑地回答道:“当然了。”  
小羽冲了出去,到达开会的教室时,正好铃声响起,九点。人到齐后,班会开始,所讨论的内容无非是改选班委之类的事务。有人推举小羽为班长候选人,但他将自己退出学生工作的态度说明之后,大家也都尊重他的想法,最终没有选他。  
班会结束时已是十一点多,小羽又到201教室去了一趟。除了正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教室里已无其他人。  
小羽回到宿舍时已经熄灯,尽管我们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言语间我们都感到他今天的心情特别的舒畅。在几次追问其原因却得不到正面回答后,我们只好作罢。  
国庆节前两天,我们突然听说,小羽当上了系学生会副主席。在此之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会“升官”。我很纳闷,已经决定不再趟学生工作这滩混水的小羽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后来他告诉了我原因:  
孙洁也被任命为相同的职务。  
我真不知道是该为小羽高兴,还是该为他担心。我很清楚,感情能使任何不可能的事情发生。这一次,我没有理由让自己不相信小羽是全心地付出。他已经受过一次伤,我不希望他再伤一次。也许我是杞人忧天,但对于感情,谁的心里都没底,小羽也不例外。当时的我,只能祝愿他作出的是正确的选择。  
“十一”期间,小羽买了手机,和孙洁联系就更方便了。过了一段时间,我和雅云也开始玩起拇指游戏,发短信成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小羽的升职,带给我的却是两难的境地。雅云接任通讯社社长,学习之外的许多时间便被那些无休止的工作占去。相比以往,我们在一起的机会骤减。有时我好想劝她退出学生会,但每当与她那纯洁无邪、认真质朴的眼神相碰撞,我便开始在心里责骂自己的狭隘与自私。累了,雅云便会约我出去散散步,这也是我能做到的唯一支持她的事。  
其实,所谓的“学生会”副主席,只是小羽头上华而不实的光环而已,事必躬亲的他常常搞得自己比下属还累,说得不好听一点,这叫“缺乏领导才能”。但小羽就是一个不想做“官”,也不能做“官”的人,最适合他的,是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氏田园,抑或是丽江小城中酒吧老板迷醉却不迷离的闲散,不过理想终归是理想,既然已上路,就只能坚持。  
分管科技部的洁,也从未奢望过轻松,每当北航人所熟知的航空航天知识竞赛或者“冯如杯”来临的时候,她的日程表上,就再也找不到“学习”、“工作”之外的其它活动。  
两个人,因为工作而相识,进而熟知,也注定因为工作而疏远,最终分离。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3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2002年11月,我们换了宿舍,从六号楼迁徙到二十一号楼。  
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在六号楼的北面,一座四层的二十一号楼被工人们以搭积木的方式建好。要说这幢楼有什么好的,除了“四四方方、简洁明快”之外,我就再也找不出其它的褒奖之词。我曾听言造船工业里有“模块化建造法”一说,即将船体的各个功能不同的舱段分别建好,然后进行总装,以利于平时维护和日后改造。但我没有想到,在大学里,我也有幸住进“模块化建造”的宿舍楼——一间房子就是一个模块,盖楼就好似小孩儿搭积木,一块一块摞起来了事。就在这样的一栋楼里,我们熬过了大学剩余的两年。纵然有万般不是,它依然是凝固着回忆的家。  
因为搬迁,105宿舍也被拆分。小胖得以回归自己小班,凯哥成为别的宿舍的插队户,只有小羽、小张、老王和我依旧守在一起,守着那份曾经的105情怀。有人走就必定有人来。来自12班的小可、阿涛和肥常与我们四个又组成一个新的集体——二十一号楼四层最西头的430。  
小可和以前的阿唐一样,也来自广西。虽在同一大班待了两年,但在同住一间屋之前,我和他行同陌路。在430相处得久了,我才发现酷爱音乐的他原来就是那位早已闻名于大班的吉他手,生性豪爽,又不失男人的理性。他的洒脱,我所不及;他的不羁,我更羡慕。  
阿涛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东北人,在小可的上铺。除开上课,我们很难见到他下床活动,久而久之,他便获得“神仙”的雅号——实在是难得下凡一次!  
“肥常”这个名字是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突然的灵感,平日里我们都叫他胖子。比起以前的小胖来,他可真是整整大上一号!不过在北京混大的他,生性开朗,从不介意别人的闲话,所以,他还是挺可爱的。  
搬进430的当晚,我们原105的六个成员在西门外吃了一顿散伙饭,正式宣告六号楼105成为历史的记忆。那晚,不知为何,小羽喝了太多的酒,谁也拦不住。结果,他醉得一塌糊涂,以致于我们将他架回宿舍后,还得赶紧差人去为他买“海王金樽”,这才解了他胃痛之疾。日后,这件事作为430 的谈资而被临近的宿舍津津乐道。  
在大学打磨了两年的我们,已经练就蚊蝇般极强的适应能力。原本还弥漫着油漆味的430,几天之后就充斥着汗臭、脚气以及成堆的衣袜所散发的恶臭这些男生寝室共有的气味。宿舍的成员,也由陌生,变为熟悉,进而亲密。这便是大学,条件再好也罢,再差也罢,它都能给生活抹上同一种色彩。只不过有的人是红艳艳,有的人是灰蒙蒙,还有的人是黑漆漆。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0: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航空法》只上到第十周就已结束,虽然小羽曾无数次幻想它能持续下去。每次上课,他都去得很早,并在身旁空出两个留给孙洁的座位。洁也从未拒绝。两个人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听课、上自习,很少打搅对方。说这是拘谨也罢,是默契也罢,能和洁在一起,小羽就可以感受到一种幸福,尽管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个座。  
十二月的北京已不是刚入冬时的乍寒还暖,风已能在脸上留下隐隐的痛处。北京的冬是荒凉、干枯的,就如奄奄一息的老者,渴望着生命的再次垂青。唯有偶尔飘落的晶莹的雪花,才是那几个月的沉寂中最让人悸动的精灵。  
小羽是宿舍六个人中最爱上自习的,即便是隆冬,他依然无法割舍冷飕飕的教室所特有的宁静,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所以,十二月的某一天,小羽的突然早归竟让正与老王在CS里酣战的我走了神,被老王趁机爆头,乐得在一旁观战的小张手舞足蹈:“好,终于又轮到我咯!”吃过晚饭后,我们仨就一直在宿舍的局域网里对挑CS。  
我一边站起身来给小张让位,一边对小羽说:“明天的太阳大概要从西边出来了。你今儿个回来得也太早了吧。没找到教室?”  
“肯定是佳人有约呗!”老王抢着说道,然后又立刻回到自己的主题:“小张,快进啊!准备开始了!”  
小张似乎只对老王的前半句话感兴趣,连正在操作键盘的手都停了下来。扭过头狞笑着问小羽:“究竟是哪位佳人啊?”  
“别听他瞎呲!”小羽说。他把书包放在床上,然后爬了上去。  
“小张,你还打不打啊!动作快点儿!”老王有些不耐烦了。  
小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加入游戏,然后,寝室里便是又一阵刺耳的枪声,31、大狙、AK,无一不清晰可辨,时不时的还有发自小张或是老王的诸如“啊”、“噢”之类的语气助词。  
我也很快进入观战者的角色。CS的确很有魅力,哪怕只是旁观,也会被它的畅快与紧张所吸引。三个人在屋子里聚精会神地玩着杀人游戏,谁也没有注意到小羽只待了一会儿就又出去了,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  
虽然只是刮着微风,但小羽还是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把衣领竖起来,遮住脖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编写短信:“你现在在宿舍吗?”他在收信人号码里很习惯地输入一串数字——那是孙洁的手机号。对那十一个数字,小羽早已铭记在心。短信很快就传到十三号楼,五系女生宿舍的某个房间。此时屋里的灯已被关掉,只有生日蛋糕上闪烁的烛光映衬着孙洁和她室友的灿烂笑容。那一天是孙洁的生日。  
小羽得知洁的生日,是在学生会的一次聚餐上。不知是谁提起的话题,小羽就顺势问孙洁的生日。洁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也从小羽口中获知他的生辰。两个人都默默地在心里记下那几个数字。  
小羽的手机响了,是洁的回复:“我在宿舍,有什么事吗?”  
“到楼下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究竟有什么事。你不说,我就不下去。”洁似乎是明知故问。  
原本想给洁带去惊喜的小羽就这么被将了一军,只好说出实情:“今天是你生日,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发完短信,小羽的心情忐忑起来,不敢确定孙洁是否愿意接受他的礼物。他也知道这份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哪怕是出于礼貌,洁也不会给他难堪的。  
不多会儿,小羽就走到十三号楼前。这里向来是北航最浪漫的地方之一,总不乏一群看似平静的男生痴痴地等着女友的出现。守候之中的焦急与伊人出现时的欣喜,不经历的人是难以想象的。这不是小羽第一次在十三号楼前等女生,但确实是第一次等自己喜欢的人。虽然与旁人有所不同,但那份心情却并无二致。  
小羽站在楼前的邮筒旁,放下衣领,顺手整整衣服。望着大门里进进出出的女生,却始终没有洁的身影。就像电视剧的情节一般,女主角总会在男主角几近放弃的时刻出场,洁最终还是来了。因为衣服颜色的显眼,身着黄色羽绒服的洁出现在门口的同时小羽就认出她了,悬着的心也随之踏实。  
洁微笑着走到小羽跟前。小羽忽然感到莫名的紧张,他以最快的速度平静一下心情,然后说:“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他一面说着,一面把一个紫色的礼品盒递到洁的面前。  
孙洁接过盒子,说:“谢谢。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按照外国人的习惯,你现在就可以打开看看;按照咱们中国人的传统,回去再看也不迟。”小羽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憋出这么一句话,兴许是紧张使然吧。  
洁装作思考的样子,接着就说:“那我现在就想看。”说完,她便不按章法地把礼品包装纸打开,准确地说是扒开。看得出,她的心里亦不平静,这才引起动作的不自然。  
看着洁可以说是粗糙的动作,小羽忍不住笑起来。但为了不引起尴尬,他又立刻收起笑容。  
洁从盒子里拿出礼物,是一个卡通娃娃,头很大,还能来回晃动。脸上的表情让人一看就会忍俊不禁。  
“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出去逛了一圈,就觉得这个小玩意儿挺可爱,我自己也很喜欢,就买来送给你。”尽管没有说明,但言语中看得出小羽有些担心。  
卡通娃娃在洁的手里不停地晃着大脑袋,脸上欲罢不能的笑容表明洁还是很喜欢这件礼物的。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冒出一句:“好傻,这个娃娃真像你!”  
小羽听罢,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然后无可奈何地笑了。  
“不过我很喜欢。”洁接着说:“太谢谢了。”  
“你喜欢我就放心了。”小羽说,“希望你能像这个娃娃一样,永远开心。”  
“我的姐妹还等着我吃蛋糕呢!我想我该回去了。”洁略显惋惜地说。  
小羽犹豫了一秒钟,然后说:“好吧。外面挺冷的,你还是先回去吧,别冻着了。”说完,小羽就后悔了。他觉得还是应该把洁留下来,一起走走,一起说说话,但一切都迟了。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了。谢谢你的礼物,拜拜。”洁依然笑着,转身往回走去。  
小羽还是没有开口留住洁,只是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上楼不见了,才悻悻离去。  
其实,自从那次学生会聚餐后,女生的直觉就告诉孙洁,小羽会在她生日那天有所行动。但当真的面对小羽时,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那晚,洁过得很开心,她收到许多礼物。虽然小羽的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但熄灯后,洁还是不自觉地在被窝里拿出那个娃娃,偷偷地笑着……  
后来的一两个月,北京落了好几场大雪。或许是因为生于南方,小羽特别喜欢雪,喜欢雪的洁白与纯净,喜欢它将一切变成银妆素裹的艺术气质。即使进入考期,他也会因为下雪而显出难得的轻松。  
洁就是在那个考期里把自己将在下学期做指导员的事告诉小羽的。  
自从有了手机,小羽觉得他与洁之间的距离反而变得更远。面对面的机会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短信这一极其现代化却缺少人情味的通信方式。但小羽还是慢慢习惯了,短信中他和洁互相鼓励,支持着对方熬过漫长的考期。而那一次,孙洁真的是几近崩溃,面对她的牢骚,小羽想不出任何有用的话,他只能用一句“我愿意做一台收音机,接收你所有的不快与烦恼”来安慰洁,也安慰自己。  
几分钟之后,洁回短信,告诉小羽她将当“导”的消息。  
事情虽然来得有些突然,但小羽只能平静地接受。洁的学习成绩,还有她的工作能力,完全符合“指导员”的标准,对此,小羽一直坚信不移。他只是有那么一点担心,觉得未来将因此而更加不确定,甚至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小羽无从知道,他的预感竟会变成现实,更无从知道,即使孙洁不做指导员,后来的一切还是会发生,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份错误的爱。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0:1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故事讲到这里,在情节上就已走过一半,是最美丽的一半,最温馨的一半,也是最具迷惑性的一半。  
小羽是个腼腆的男生,从来做不出惊人之举。从军训到学生会,从相识到相知,或是上天的安排,或是他刻意的决定,小羽和洁在一点点接近,但他始终猜不透,洁的心里又是如何的感受。他还只是默默地爱着洁,从不奢望太多,甚至没有足够的胆量和信心闯进她的内心,寻找那一扇开向自己的门后面究竟是怎样的结局。  
洁其实也在心里细细盘算着一切。她知道,有个男生总会有意无意出现在视线里。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似乎在说明着什么。2003年的除夕,当洁突然接到小羽打来的电话时,她终于明白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小羽的名字,洁能够肯定:小羽这次是认真的。摆在她面前的,将是另一个选择。  
但小羽并未料到:洁会选择拒绝接听……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但很快就找到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手机长话太贵。  
已是午夜十二点,隆隆的鞭炮声和绚丽的烟花早已覆盖住电视里春节晚会苍白无力的歌舞升平。小羽隔着窗户欣赏着夜空中的斑斓色彩——他从小就喜欢烟花,即使只有一瞬的美丽,但毕竟绽放过。  
手机里那首不知名的曲子响了起来,是洁打回的电话,小羽接了。一个善于掩饰的人不会让别人轻易读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所以在电话里他显得很轻松。短短几分钟的通话时间,两个人谈的多是诸如何时回校之类的琐事。  
挂上电话,洁舒了口气。她知道她必须回这个电话,否则她无法原谅自己。  
窗外依旧是烟火的绚烂,身边依旧是父母笑容的灿烂,但小羽却已无心留意,他的大脑早已被一个他最不愿意产生的想法所充斥:  
洁只是选择做朋友,过往都如烟花,一瞬的美丽最终还是消亡于夜空的黑暗。  
但小羽还是给自己留下一线希望。大三下期开学后不久,他22岁生日那天,是洁陪着他在西门外一间别致的餐馆里度过的。他们谈了很多,小羽还提起以前对许小艾那段一厢情愿的感情。  
小羽的22岁,注定将因为洁而不同。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2003年的春天,注定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而带上几分悲壮的色彩。生于八十年代、未经过风雨的我们,在第一次面对“生与死”这个严肃得近乎残酷的问题时,每个人都必须做出自己的回答。一时间,“你什么时候回家”竟成为大家见面时略带玩笑的问候。一架又一架飞机载着一批又一批大学生离开北京。回家“避难”,这便是许多人所选择的答案。不过,这一答案似乎并不完美。  
小羽和我都没有回家。其实,我也曾动过回家的念头,但因为雅云,我最终放弃了。  
非典让所有人都清闲许多,雅云也不如以前那样忙。有人说,非典对大学里的情侣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我觉得雅云和我算是顺利通过了。  
大多数人都以“非典”为由猫在寝室不上自习,所以教学区就格外清静。教室已没有平日的浮躁与紧张,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身影,伴着一阵阵清脆的翻书声。我并非很喜欢安静的人,但如此的机会我还是不会放过的,雅云也很乐意陪着我再教室看一些平时没有时间仔细阅读的书。我这才体会到,原来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感觉竟是如此之好。任何言语都已显得多余,只有同样律动的心跳才是我们最好的默契。  
我们经常在教室碰见小羽,他或是拿着一本书投入其中,或是在本子上认真写着什么。“非典”对于偏好清静的小羽来说,是一个恩赐,让他可以专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四月份,北京的“非典”疫情日显严重,每日陡增的非典确诊病例着实让人胆战心惊。北航的气氛也因为 “封校”政策而骤然紧张,似乎死亡真的在向我们步步逼近。虽然“非典”让我们从学习的压力中得到解脱,但两万多人被封堵在一平方多公里的院子里,心情难免会有所压抑。于是,运动成为排解积郁的最好手段。本就不乏人问津的篮球场一时间人满为患,曾经门可罗雀的排球场也人气飙升,最流行的当数对场地要求不高、设施也及其简单的羽毛球,宿舍楼下、运动场边,总能看见几个不知疲倦的跃动的身影。当“五一”长假再次来临的时候,身不由己的人们便把这股“全民健身”的浪潮推到最高,达到“无人不运动”的境界!可谁能想象,那些在场的里欢蹦乱跳、好像永远不知累的健将,平日里却是连床都懒得下,每天都能以不同的理由说服自己不去翻越TD线里该死的人造障碍。这怎能不让人感叹:都是“非典”惹的祸!  
小羽和我一样,都不喜欢运动,不同的是,他是安静的性格使然,而我则是懒得动手动脚。但是,在“非典”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他和我都没少在运动场上大汗淋漓。  
雅云很喜欢打羽毛球,我却是门外汉。要知道,在女朋友面前直接暴露出自己与她的不足,是很让男生丢面子的,所以,每次雅云约我打球,我都把小羽叫上——有了技术并不比我好的他在场,至少我能在心里上有所安慰。尽管我的做法有些不人道,但小羽似乎没有在意,每次我们都玩得很开心。他就是这样,喜欢迁就别人。  
同样因为“非典”,身为指导员的洁也多了些闲暇。和小羽不一样,她很好动。我和雅云就常在羽毛球场上见到她,她总是显得很投入,会尽力救起身边掠过的每个机会,从不放弃。其实,每个人的性格中都会有倔强的成分,可能洁比常人更多。而在这一点上,小羽和她是一样的。有时,他甚至会固执到明知结果是失望,却依然选择坚持,直至最后的希望破灭。  
有洁在的时候,小羽会活泼很多。这大概是男生的通病:喜欢在异性面前表现自己。偶尔他也会和洁过几招,但败下阵来的总是他。在我看来,这是很没面子的,但小羽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能和洁一起打球,就足以让他忘却一切不快。  
有一次,看着小羽和洁在场上打球,雅云偷偷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忽然觉得他们俩珽配的。”当时,雅云还并不知道小羽和洁之间的事。  
我笑了笑,说:“是吗?也许吧。”  
“五一”过后,校园里的运动激情随着每日“非典”病例的增速一起渐渐下降。正当我满心期待正常生活的回归时,五月十七日,小羽的体温突然蹿至三十八度!宿舍立即自行隔离,小羽被送到校医院检查。正像我们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他只是普通的发烧,没有“非典”的症状。所以简单地做些检查后,小羽又凯旋般回到宿舍。当时,我们都觉得这只是一场虚惊。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0: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五月的荷叶生得很绿,没有荷花的点缀,它们依然将绿园的荷花池装扮得生机勃勃,尽管“非典”的幽灵仍然徘徊在这个北方城市的上空。认识雅云之前,我是不喜欢到荷花池去的,生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那里偶数的平衡。如果说水是有灵性的,那么这一池绿水一定溶进许多情侣缠绵的蜜语,或者也掺有几声苦涩的叹息。  
为了能让大家的郁闷得到宣泄,小班决定办一次活动,借以重温跳绳、踢毽子这些多年前孩童时代的游戏。班委们上下张罗着,还特意声明可以带家属,于是我邀请了雅云,她答应得很爽快。  
活动的前一天,和小羽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刻意提醒他,邀请孙洁参加明天我们班的活动。他得意地笑了笑:“我已经跟她说了。”  
“动作还真够快的,那她答应了吗?”  
小羽点点头,但他又接着说:“不过出了点意外,她打羽毛球的时候不小心伤到鼻子,还好不严重,她说她还是会去的。”  
一边听着小羽说话,我一边观察着他的眼神,其中流露着憧憬与期望,也许还有一丝紧张与不安。我已能猜出小羽的打算,但无故地生出几分担心,我没有表明自己的想法,只说了一句:“她会去的。”  
第二天下午,荷花池旁的空地上出现了一群欢蹦乱跳的年轻人。他们目无旁人地嬉戏、打闹着,享受着久违的童真和难得的轻松。  
雅云和我们班的女生很快就混熟了,说说笑笑,就像久未逢面的姊妹一般,亲热得很。她偶尔也会想起被撂在一旁的我,拉着我蹦蹦跳跳,虽然不如预想的那般好,但也算是一点儿安慰了。  
在众人中,小羽也显得很活跃,可总给人心不在焉的感觉。他是在等着洁的出现,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还没有来。  
小羽渐渐从人群中退出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一个人踱到荷花池边,挑了块石头坐下。池塘边有好几对正在卿卿我我的情侣,谁都无暇顾及这个不识趣的闯入者。而小羽安静地坐着,此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他的表情凝重,好象正在经历一场大风浪,良久之后,他终于拿出手机,开始给洁发短信。  
孙洁此刻正躺在宿舍的床上,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不温不火,却让人难受。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小羽发来的:  
“为什么你没有来?”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洁完全能体会出那个人是怎样的失望。她还有挽回的机会,她本可以告诉他,她会立刻赶过去,但她犹豫了,即使她去了,又能给小羽什么呢?洁无法欺骗自己,却欺骗了小羽:  
“我的伤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加重了,所以去不了,真对不起。”  
小羽等着洁的回信,他已大致猜出将会得到怎样的答复,但依然坚持着等待。  
手机收到短信的提示音像是吓着了小羽,他的身子微微一颤。看着短信的内容,他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笑,随后是难以抑制的失望。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头也埋得很低,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一样,只剩下身体随着呼吸一胀一缩,几分钟之后,他又慢慢拿起手机:  
“那你好好养伤吧。希望你能赶快好起来。”  
“难道你不恨我吗?”  
“我怎么会恨你呢?其实我一直有话想亲口对你说,但你最终还是没有来。”  
看到这番话,洁忽然有一股哭的冲动。她知道小羽想说什么,但这一切来得似乎晚了些。她回信道:“我的生活真的很乱,学习、工作,简直一团糟,或许到了大四,我才能考虑别的事情。”  
很显然,“别的事情”指的就是感情。对此,小羽也看出来了,这是否意味着一线希望?他不能确定,只用一句极其简单的话作为回复:“我会等你的。”这是一份承诺,一份矜持,是小羽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投下的赌注。而在洁的心里,这五个字更像是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宁愿那只是小羽一时冲动的随口之言。  
天色暗了下来,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好多人都累了。我拉着雅云走到场边休息。还未坐定,她忽然冒出一句:“小羽呢?”我这才想起已经好久没见到他的身影,便连忙四处张望着寻找,发现他在一个人在荷花池边静静地坐着。  
“我过去看看。”我对雅云说,然后起身朝小羽走去。  
或许是太过投入,当我出现在他身边时,小羽竟被吓了一跳。 我抢在他前面说道:“一个人在这儿干吗呢?”看着他手里的手机,我又补充问:“给谁发短信呢?”  
小羽没有回答。  
“不说我也能猜出来。”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小羽身旁坐下,“我也没想到她会不来。可能是她的伤还没好吧。”这是我所能想出的唯一劝慰他的话。  
“希望如此。”小羽说,他的话有些无奈。  
我禁不住叹口气,然后说:“我真搞不懂你。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出来呗,憋在心里多难受。她虽然没来,你就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别老那么畏手畏脚的,我都替你着急。”  
小羽却回答说:“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这次不行,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机会并不常有的,你自己好好把握吧。”我知道小羽的脾性,便不再多说。这时雅云过来了,说是大家都快走了,叫我们赶快回去。  
“好了,回吧。”我拍拍小羽的肩。  
小羽站起身来。或许是坐得太久的缘故,他竟有些头晕。他掸掸裤子上的尘土,和我们一起回到集体中。在大家面前,他宛若另一个人,谈笑风生,刚才的事就如同没有发生过。我很佩服他掩饰自己真实感受的能力,但这样做,难道他就不觉得累吗?小羽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荷花池又恢复了宁静。空地上的长椅在我们走之后,就立刻被一对对的人马所占领,继续他们的缠绵悱恻,只有那荷花池,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聆听着,也见证着校园里男男女女的分分合合。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七)  

南下的火车在京九线上不知疲倦地奔跑,载着小羽前往他的目的地——江西赣州。  
虽然大三暑假的生产实习是必修课,但若不是因为“非典”在六月份就被人类征服,我们也不用千里迢迢赶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景德镇,所谓的瓷都——那里运营着某飞机制造公司,但比起瓷器来,知名度要小很多。小羽是先于集体出发的,先去赣州待几天,那里有他一个高中同学。  
由于没有空调,密密匝匝坐者上百人的车厢很是闷热。汗液、方便面,还有许多不知名的东西,散发出各自独特的味道,掺混在一起,便是对铁盒子里所有人的嗅觉最严酷的考验。小羽的座位靠着窗户,他左手托着下巴,眼睛呆滞地望着窗外。他已经习惯独自出行,三年大学,除了大一寒假回家有同学为伴,每次都是独来独往。他觉得一个人更自由,没有别人拖累,也不会拖累别人。  
车窗外,是大不同于北方的景色。南方的山水,秀丽中散发着一屡清香,比北方少了几分豪迈,却多了几分文静。放眼望去,所见的十之八九是田间成块的绿,虽各自深浅不同,却也搭配得恰当。田块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颜色的深浅就成了最好的划分标志。在简单而不枯燥的画面里,偶尔能发现几个孩童嬉戏其间,或是一行白鹭飘然而过,这恐怕是最具南方特色的景致了。  
对于那些景致,小羽没有心思欣赏,他脑子里全是过去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事情。  
自从荷花池那晚之后,小羽就一直在寻找着、创造着机会能与洁好好谈谈。他数次约孙洁,但她似乎总是很忙,抽不出时间。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调整,小羽也一次次地说服自己不要放弃。最终,他们相约期末考试结束之后。  
小羽满心的期待在考完当天就被击得粉碎。先前他就听说孙洁将带着他的学生外出实践,他希望洁能向他说明。可是那一晚,他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洁一声不响地走了,直到第三天,她才给小羽打去电话,解释一切。小羽很平静地接受了洁的不辞而别,他知道她很忙,他没有怪她。  
火车在赣州停下旋转了二十四小时的车轮时,小羽已十分疲惫。尽管是晚上八点多,但一走出车厢,游荡在空气中的股股热浪顿时让人没了精神。小羽随着同学回到宿舍,第一件事便是冲凉,然后睡觉。  
在赣州的几天里,因为天气过热,小羽没怎么外出活动。告别赣州,他又赶去南昌与大学同学会合,在匆匆登上早已没有王勃诗句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般雄浑气势的滕王阁之后,他们踏上了驶往景德镇的火车。  
实习的日子里,阳光每天都把空气烘烤得像是要燃烧一样,用以栖身的廉价旅馆又缺乏有效的降温设备,因此无人不叫苦不迭。在工厂的时间也仅限于上午的两三个小时,下午大家都甘愿留在相对舒服一点的旅馆。只有晚上,才是最惬意的时光,叫上三五人在厂区前的广场上享受冰水与微风,借以冷静伴着气温上扬的浮躁心情。  
我与小羽在同一房间,晚上太热,,便把凉席铺到楼顶去睡。景德镇的空气要比北京清洁许多,也没有过分的都市灯火,所以一入夜,天上就密密地撒满星点,这是久违的景象,不禁让人忆起儿时数星星的乐趣。每晚我都要和雅云在短信上聊几句,睡在一块儿的老王、小张不停地称赞我的“尽职尽责”。其实小羽也常和洁发短信——她正在西安实习,我们屋的小可、胖子和神仙也在那边——只是不如我这般张扬,才没怎么引起别人的注意。  
到了景德镇,不买瓷器是绝说不过去的。实习结束返京时,每人都或多或少拎着几个盒子。小羽买的不多,但有一件挑得特别仔细,是一个工艺瓷盘,深蓝的盘面上塑着几朵惟妙惟肖的牡丹,一只蝴蝶翩翩其中,包装是一个带着绿色布纹的古色古香的盒子,挺别致。这是小羽给洁的礼物,打算一回学校就给她。  
暑假窝在学校同样是无聊的,每天打发时间的最常用手段便是睡觉。对于小羽而言,等着洁的归来就是他唯一的牵挂,我常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是想着伊人吧。  
“同志们,我回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梦里拽醒。我懒懒地支起身子,睁开沉重的眼皮,一个肥大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是胖子!身后是小可和神仙。原来是他们在西安实习的这一帮人回校了。小羽、老王和小张也被吵醒——早上八点多钟,还没有人起床。  
“回来啦……”老王和小张有气无力地念着,然后又倒头大睡。  
“你们所有人都是今天回来吗?”小羽好象已经清醒,很吃惊地问。  
“哎哟,别提了,所有人挤在一个车厢里,又没有空调,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小可一边脱着散发出汗臭的外衣,一边说道。胖子和神仙也在一旁附和着叫苦。  
小羽只哦了一声,就不再出声。那天,他直到快十二点才起床,这是很少见的。  
胖子他们的回来,意味着洁也很可能在学校了,但小羽似乎没有显出高兴的神情,那个装着将要送给洁的瓷器的盒子静静地躺在小羽床尾的书架上,无人问津。当时我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只是觉得在接下来的学期里很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愿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八)  

大四终归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它给予每个人机会,作出将决定自己前途的选择:保研(如果可能的话)、考研,或是工作。四年前刚入大学的我们,根本未曾想过如今要面对这样一个再实际不过的问题。尽管它还有些残酷,但终究还是来了,强迫我们在没有充分的准备前给出各自的答案。洁的学习向来位于大班前茅,保研在情理之中,后来听说她选择直博,也没有人感到惊讶。我虽然不是一块搞研究的料,但还是幸运地混进保研的行列。宿舍的其他人除了小可和小羽,都决心毕业后先就业,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找工作成为他们的头等大事。  
小羽的情况有些不同。虽然他也具有保研的资格,但只能外推的境地让他曾一度信誓旦旦地要考外系的研究生,连参考资料都已准备妥当。以他的性格和才能,成天面对死气沉沉的公式与纷繁复杂的分析只能让他的大脑像失水的海绵一样慢慢枯竭。对于他的考研,我也是从来不曾怀疑他的毅力和能力的。但令我倍感意外的是,在坚持了一个多月的复习后,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最终选择外推到成都的某研究所攻读硕士。按照惯例,下学期他将去研究所完成毕业设计,在北航的时间也将因此减去好几个月。宿舍里的人都很奇怪他的决定,就算他考不上研究生,凭他的履历和才干,在北京谋得一份差事并非难事,必定有某些原因促使他作出改变,而决不是他所说的诸如“没有毅力去坚持”、“懒惰”这些令人难以信服的解释。不过猜测归猜测,对于他的决定,作为室友和朋友的我们还是尊重的,毕竟,印象中的成都是个好地方,物质而又不失内涵,浮华而又不失恬静。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0: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九)  

从西安实习回来,孙洁也给小羽准备了一个“飞马踏燕”的缩比仿真铜塑作为礼物。但她万万没想到,她与小羽的关系竟如落入冰窖的一滴水,瞬时被冻至极点。大四一开学,他们俩就像绝了缘似的,偶尔碰面,小羽也只是极其;冷淡地招呼一声,态度比两个初识的人之间都要来得糟糕。孙洁不愿相信小羽是因为上学期的那些事在生她的气,但她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现实,谁也不知道这种尴尬会持续多久,或许是一年,或许是永远。洁也只能选择沉默,但她期待着转机的出现。  
在两人之间死一般的沉默中,十二月又到了。洁想起去年生日有个人小心翼翼地约她下楼送她礼物时的情形,两个人都有些紧张,却又那么可爱,短暂的几分钟却是温馨的回忆。那件礼物,一直放在她的床头,无时无刻不咧嘴笑着。而它所维系的两个人,却像是陷入“冷战”一样互相对立着。  
洁生日那天恰逢结构力学的考试。可能是答题不甚理想的原因,小羽从教室出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宿舍,他拿出放在床尾的那个绿盒子。由于许久没动过了,上面早已是厚厚的一层灰。小羽像是维护稀世珍宝一样,把它擦了又擦,直到没有一丁点儿尘土的痕迹,然后,他往盒子里放进一封信。  
当小羽回过神注意到我一直在看他时,与我相视一笑。他无须用言语来说明,我已经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将把这个盒子给谁。  
可是,小羽却不知该如何对洁说。四个月的彼此隔绝让他们有些行同陌路。他决定先试探一下:“今晚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短信随着无线电波飘进空气中,小羽的心就立刻悬了起来,就像是在被告在法庭上等待最后的判决。  
几分钟之后,洁还是回复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呢!”看得出,她很高兴僵局能被打破,转机似乎真的出现了。小羽也不由地感到些许安慰,但他立刻提醒自己,按照事先的想法继续下去: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我这里有一件东西和一封信要给你,它会解释一切,当然前提是你愿意接受。”  
小羽的态度显得十分强硬和坚决。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对小羽来说是死一般的沉寂,尽管他的耳边是宿舍里除了睡觉之外就从未停过的喧嚣——等待洁的回信让他的大脑没有任何空间去容纳其它杂务。  
“我当然愿意接受了。我十一点到你们楼下找你,到时候给你发短信。”  
一切都是按小羽的设想在发展,他现在只需耐心地等上一个多小时。宿舍里,神仙依旧在他的床上摆弄着电脑,我和小可则借着电视里粗俗的综艺节目来松弛因为考试而绷得过紧的神经——这是打发时间最轻松的方法之一,能让你全心投入其中而暂时忘记时间的存在,所以,若不是小羽的身影在面前匆匆闪过,我也不会留意到电视台所显示的时间前两位早已跳变成“23”。  
小羽刚出去,老王就回来了。一进门他就打开话匣子:“小羽是怎么了,这么急匆匆地下楼。连外套都没穿。”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幡然醒悟般叫道:“准是有女生约他!”他迅速将身体移动到窗户边,探出头向下张望,并向我和小可招手道:“嘿,还真是,快过来看!”我和小可立刻被吸引过去。借着宿舍楼的灯光,我认出小羽身旁的那个女生正是孙洁。  
收到洁的短信,小羽迅即冲下楼去,但她还没到。十二月已是寒可彻骨的天气,只穿着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的小羽不停地跺着脚,驱走渐浓的寒意。  
远处出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熟悉身影,越来越近。当小羽认出那是孙洁时,身上的寒意顿时消失无踪。洁在他身旁停下,此时两人的脸上都微微笑着。  
“你终于来了。”小羽轻声说道,接着把手中的盒子递到洁的面前,“这是我在景德镇为你买的,这么久了,一直没机会给你。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算是礼物吧。”  
接过盒子,洁没有像去年那样急急地打开。她把它掂在手里,只觉得好沉好沉。“回去以后我会仔细看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盒子放进挎包,然后从中拿出那个“飞马踏燕”,“这是我在西安为你买的。我们本来说好回来后就互换礼物的,但我真的没想到……我知道,上学期的事是我不对……”小羽从洁的手里接过礼物时,洁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但她强迫自己稳定一下发颤的嗓音,继续说道:“今晚收到你的短信,我真的好高兴,原以为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你却说你真的打算永远不再理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人去喝酒……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太不懂事了……”洁的声音已由不得她了,变得含糊,继而颤抖起来。最终,她还是没能阻止早已蓄势在眼睑中的泪水漫过理智的堤坝,顺着脸颊慢慢淌下来,留下两行晶莹的印记。  
这两行泪。流出洁的眼睛,却流进小羽的心底。他并未想到洁会如此在意他的那句话,更未料到她会如此伤心。他忽然觉得自己在以前的冷漠与轻慢真的是个大大的错误,不仅使自己与幸福擦肩而过,更深深地伤害了洁。原本想说的话此时已说不出口,他像是兄长安慰妹妹一样轻轻地拍着洁的肩膀:“好了,别哭了。其实我并不值得你这样,而且,我并没有怪你。”最后的一句话,若是放在之前,那就是谎言,但现在,小羽已不忍心再为过去的是非追究谁对谁错。  
洁也稍稍平静了些,她问道:“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吗?”她几乎是用渴求的眼光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生,但感觉却是越来越远。  
小羽不敢直面洁的目光,他苦笑着把头转向一边,没有作答。  
洁似乎明白了,没有再作追究,而是说道:“你给我的信我会认真看的。明天我会去你们班谢彤的生日聚会,你去吗?”洁所说的谢彤是我们小班的一个女生,也是她的好朋友,他俩生日就差一天。  
小羽说他也会去,“也许明天我们能真正地好好说说心里话。”他看看时间,“快十一点半了,你们女生楼要锁门了,还是快回吧。”  
“那我们说好,明晚上见。”洁像是索取承诺一样对小羽说。  
小羽点点头。  
洁骑着自行车渐渐远去。那背影,那动作依旧是那么熟悉。  
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的一刹那,小羽故作的镇定瞬时崩溃,他竟忍不住抽噎起来。  
小羽没有回宿舍。他走到二十一号楼旁的小花园,一个人坐在树下。过去和刚才的一幕幕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的同时,也考验着他的坚强与韧性。小羽在北京的时间已不多,给洁写那封信,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真的爱过她,他并不想挽回什么。但他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他只想着自己应该坚决一些,狠心一些,把信交给洁之后就彻彻底底地放弃,开始新的生活。但当看见洁的眼泪时,小羽被完全打败了。他责备自己的自私和过分,洁把他当成知心朋友——虽然不是他所理想的恋人,而他呢?却故作刚强,以致在今晚伤害了她。如今的局面都是自己的懦弱与犹豫造成的,洁并没有错,也许明天,只有明天,他能挽回今晚的过错。  
小羽痴痴地盯着手中的“飞马踏燕”,眼里早已充溢着泪水,但最终没有落下……  
洁也已回到宿舍,把小羽给她的盒子拿出房间,打开来——里面的瓷器依然如新。借着楼道墙角里的灯光,她读起小羽写的信:  
“相信你收到这份礼物的和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会很吃惊,但我希望你能用最大的宽容和耐心,收下这份早已备好的礼物,还有看完下面这些早已酝酿的文字:  
……  
洁已经控制不住眼睛的逐渐湿润。当她读到“我真的爱你”这句话时,泪水像是绝堤一样涌出双眼。她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在释放与压抑之间苦苦地折磨自己。  
在信里,小羽提到了他们曾有的快乐:一起带军训、一起上航空法、一起干冯如杯……也提到了曾有的失望与矛盾。最终,小羽选择了放弃……  
第二天的生日聚会更像是老天爷给小羽开的一个玩笑。他因为临时去火车站接同学而耽误了不少时间。回来后,他立即给我打电话,问我们在哪儿。我刚说完在学校附近的大体位置,还未来得及细说,电话就突然挂断了!小羽的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了!  
寒夜里,小羽在焦急地寻找。从西门到北门,再到东南门,从北四环到学院路,他几乎把学校附近的路都找遍了,却依然不知所踪。寒风已经把他的手冻僵,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只有用手机勉强发短信时才发现手指已经很不灵光,但短信还未发出,手机又自动关掉了。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小羽在冷清的街道上无助地奔跑、寻找,渐渐地,他慢了下来。这一切好象都是注定的,不相信宿命的他也只能概叹是老天不让他与洁在这个世间完成哪怕只是一秒的厮守。除了放弃,他没有别的选择。小羽拖着步子,往学校走去……  
在经历完大学里最后一个考期之后,小羽离开了北京。下学期他将直接去成都,完成毕设之后再到北航走完大学最后的生活。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1:2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未诉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拥着沉默  
用心跳送你心酸离歌  
——信乐团《离歌》  
这是小羽最喜欢的歌之一,常见他开着电脑里的播放器程序,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双眼虚合,一遍又一遍地随着音乐将自己的心敲碎。这首歌悲伤得很,欲说还休的离愁别绪加上歌手的款款深情,竟会让人产生哭的冲动。小羽向来喜欢带着忧伤的歌,而这首《离歌》又恰恰切中他离别前的感伤,因而总能在他心里荡起层层波澜。  
小羽回家的那天,寝室里就回响着《离歌》的凄美乐章……  
2004年2月,当我大学里最后一次从家里回到宿舍时,忽然有陌生的感觉,没有了小羽的深沉感悟,没有了小张的调皮乖戾(他去了西安做毕设),也没有了神仙的处乱不惊(因为同样的原因,他去了沈阳),只剩下老王、胖子、小可和我守着这曾经缤纷的430号水泥盒子。  
大学就像一坛陈年老酒,每喝下一口,便多了些痴醉和迷离,饮完最后一滴时,便已完全醉了,过些时辰,又会是不同以往的清醒,然后继续脚下的路。毕业前的几个月就是那最后的几滴酒,没有人清醒,因为我们不愿清醒。啤酒、魔兽,成为生活的两大主题,脑子里偶尔也会浮现出“毕设”字样,但对它的激情比昙花一现都要短暂,周遭的人一声吆喝,便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从它面前转移到西门外的小酒肆或是某某网吧。不到最后的时刻,是没有人会真正为它着急的。  
除了偶尔上研究生的课程,我终于可以多些时间去陪雅云,和她一起上自习。一个行将毕业的人,没有特殊原因,是极少去教室的,因为根本没必要。所以在教室里,我只能是看看闲书,陪雅云聊聊天儿,或者干脆趴着睡觉。每晚,将雅云送回宿舍是我的例行安排,回到二十一号楼,我才恢复毕业生的身份,喝酒、玩魔兽……  
大学里的恋人到毕业之际往往是劳燕分飞。但因为保研的缘故,我和雅云还不会步人后尘。虽然我不能确定这段感情能维持多久,但不管未来结果如何,我都会细心经营,因为它让我第一次体会到爱与被爱的幸福。  
和我们这群在学校的堕落分子比起来,小羽在成都的毕设生活要简单许多,每天按时上下班所带来的八小时工作时间使他的进度与我们相比,简直就是火箭与飞机的差别。他的论文在四月初就已完稿,而在学校,这是不可想象的。剩下的时间,小羽细细体味着成都,这个拿捏着他的未来的城市。  
都说蓉城是一个悠闲的地界,此话不假。街边有数不清的火锅与茶楼,河边有数不清的麻将与牌客;马路上跑着数不清的私家轿车,大街旁走着数不清的天府佳丽。在这样的都市,想不享受生活都难。小羽却有些不同,傍晚的时候,他要么去研究所附近的某大学教室看书,要么沿着府南河悠然地散步。无论怎样,他都会给自己一个安静的存在。  
或许是在成都待久了,心也静了,小羽和洁之间也不像以前那般紧张了,坚冰在慢慢消融。小羽心里已没有解不开的结,他开始以平和的心态来对待过去和现在。无论是手机短信,还是网络聊天,小羽的言语都让洁相信,他一切都好,这也让孙洁感到一丝欣慰。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1:3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小羽从成都回来时,已是五月底。  
他消瘦不少,眼神像是大病初愈样暗淡。“可能是因为旅途劳顿吧。”我当时想着,但我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会如后来那样令人难以接受。  
得知小羽回来,正在教研室里啃课题的胖子也立刻赶回宿舍。几个月未见面的兄弟再次相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430在恢复往日的生机。  
收拾好几个月没睡过的床,小羽又急匆匆出去了。他径直来到图书馆前,等着某人的出现。  
几分钟之后,孙洁骑着单车来了。还是那微胖的身材,蓬松的头发,炯亮的双眼,在小羽眼里,她永远是美丽的。只是在经历那些波折后,他学会了用另一种心态去面对。  
“你的头发还是那么长。”洁打量一番眼前的小羽,笑着说道。  
小羽下意识地捋捋后脑勺的发稍,说:“原想扎个小辫回来的,算是了大学的一个心愿,可惜生长速度还不够快。”  
谈笑间,两个人已走进图书馆。小羽回来之前,洁就答应带他去看看新一届冯如杯的五系展台,这次是由她负责的。  
展区在六层,电梯里只有洁和小羽。“你还好吧!”小羽禁不住问道。在电梯的狭小空间里,他的声音显得很沉闷。  
洁微笑着点点头:“曾经有段时间忙冯如杯,感觉很累,不过总算是挺过来了。”  
听到这话,小羽不由地生出几分怜悯。洁作为一个女生,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她曾经偷偷地落泪,但从未在小羽面前为工作的压力而哭过,因为她总能在这个不爱说话却能给她无言的帮助的男生身上找到塌实与安静,即使是分别几个月后,当他再次站在自己身旁时,这种感觉依旧强烈。  
“叮——”电梯指示灯亮了,门缓缓打开。  
孙洁领着小羽走到五系的展台,在场的几个学生纷纷亲切地和她打招呼。看着洁在介绍自己学生的作品时所流露出的自豪与欣喜,小羽才意识到她需要的并非怜悯,而是别人的理解与支持,还有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而这些,小羽都已无法给予。  
从图书馆出来,洁又领着小羽去了一趟她的教研室。分手的时候,他们说好第二天一起吃晚饭。虽然都未说明,但他们明白,这是在弥补近一年前的那个约定。这一次,洁没有失约。那晚,就像小羽二十二岁生日那天一样,多数时间是洁在说,小羽听,唯一变了的,是彼此的心情。后来的二十几天,他们又见过几次,都是平平静静地,这最后的时光正像小羽预期的那样,如涓涓溪水般慢慢流去。  
自从小张从西安回来后,宿舍就更热闹了,基本恢复原有的生气。如果想知道毕业生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我们430绝对是样板,扑克、酒精、音乐,一个都不少。但好景不长,随着毕设答辩日期的迫近,除了论文已写好的小羽和小张,其余的人又重新尝到紧张的滋味,久违的黑眼圈又在脸上蔓延——都是熬夜做毕设惹的祸。  
六月二十四日,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们完成了大学的最后一项任务——毕业设计答辩。虽然我们从未担心答辩过程中会出现什么差池,但走出教室的那一刻,依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从此,我们开始掰着手指过日子:七天、六天……这让人回想起大一暑假军训的最后几天,我们也以同样的方式计算着终点离我们还有多远,仿佛是一眨眼的工夫,三年就这么被我们数过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  

六月三十日,大学的最后一天。在这特殊的二十四小时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难免烙上“四年里最后一次”这个颇有些悲情的印记。  
整个学校的大四学生都在毕业典礼的强制下很罕见地起了个早。一时间,体育馆前的广场上站满了人,个个都穿着又大又长的学士袍,让人不禁想起《哈利•波特》里的霍格华兹魔法学校。  
毕业典礼是一个冗长的形式化过程,除了将学士帽的吊穗从右拨到左的几秒种能带来些激动外,大部分时间是让人昏昏欲睡的。从体育馆出来,已经下起小雨,在感情丰富者眼中,这是苍天在用眼泪预示即将的离别;而在大部分人看来,它很好地诠释了学士帽宽大帽檐的成因——遮雨。  
大家都在冒雨合影,留住自己在大学里最辉煌的样子。笑声在广场上空回荡着,那是四年里最轻松的笑,也是最灿烂的笑。  
小班照完相以后,小羽就四处张望着,寻找洁。他想给自己留下几张与洁的合影,但他们班似乎早早地撤离了。小羽想着给洁发短信约她出来,无奈雨已越下越大,他就只好作罢,和我们一起回了宿舍。  
晚上是我们班的散伙饭。这是一顿真正意义的散伙饭,因为第二天就会陆续有人离校,比如说我;还有一部分人由于各种原因选择二号离开——这是学校规定的最晚日期,比如说小羽。  
眼泪,是每顿散伙饭必备的调味品,女生的敏感与脆弱往往是它的催化剂。伤心是会传染的,被酒精所麻醉的男生们也背弃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信条,尝到阔别已久的眼泪的滋味。餐厅里,你来我往的豪饮被撕肝裂肺的哀声所取代,因为我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让自己落泪,为了过去的成功与失败,为了睡在上铺的兄弟,为了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四年的苦闷,凝结成两行泪,流走了;四年的情谊,也化成那两行泪,却流进了心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羽一个人走出餐厅,在外面独自坐着。见此情形,我也走了出去,在他旁边坐下。  
雨还在悠悠地下着。落在地上发出极其微小的“滴答”声,比起里面来,外面要安静许多。偶有经过的汽车,溅起的积水声是这空灵里唯一的动静,陪衬着路边两个微醉的男生。我和小羽聊到了洁,聊到了雅云,也聊到了各自对将来的打算。  
我一直觉得小羽和洁没能在一起是个很大的遗憾。他们俩一个精明开朗,一个沉着内敛,本是一段很好的缘分,而结果却出人意料。当我把这些想法告诉小羽时,他一阵苦笑,说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怪他的懦弱,怪他的犹豫。他曾隐约感到洁是喜欢他的,但两人都错过了。小羽说他已无法坚持,摆在面前的选择只有放弃。我想到他外推保研的决定,问他是不是因为洁,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以后你会知道的。”  
“什么意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感到小羽有事瞒着我,追问道。  
“没……没什么。”小羽支支吾吾地回答,“对了,你和刘雅云现在怎么样了?”很明显,他在转移话题。  
一提起雅云,我的脑子里就会停止思考其它事情。“她应该也会保研的,所以我们还会在一起,也许是两三年,也许,是一辈子。”  
“好好珍惜,别像我一样。”小羽语重心长地说。  
“你也一样。虽然说缘分可遇而不可求,但还是要靠自己去主动争取的。相信你在成都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也许吧,一切随缘。”  
不知道我们在外面坐了多久,当我们返回餐厅时,空气里依然弥漫着催泪弹似的呛人气息。每个人都红肿着眼,还有人拿着瓶子在斗酒。后来,我和小羽又喝了些,我彻底醉了,他没有,是他把我搀回了宿舍。那一晚,是我大学里睡得最沉的一次。  
第二天,七月一日。  
酒也醉过了,泪也流过了,我们也该走了。我是宿舍里第一个离开的,其余六位兄弟都来送我。在登上机场大巴之前,他们一一和我拥抱。一声极其简单的“珍重”此时却是最动人的祝福。看着小羽,我全身忽然僵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而他却始终笑着,像是没事一样轻松地说道:“你我四年的上下铺,这份情谊永远在我心里。”  
我,还是没说话。  
雅云也来送我。虽然我们并没分手,不久之后也会再见,但她兴许是被当时的气氛所感染,竟然哭了。她扑到我的怀里,很温柔地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班车开动了。透过车窗,我发现小羽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我哭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1:5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  

七月二日,小羽在北航的最后一天,也是在北京的最后一天。  
大部分人都走了,二十一号楼冷清得让人发憷,只有满地的纸屑与废物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有的喧闹。430里只剩下两个人,小羽正在收拾东西,小可出去了。飞往重庆的航班是晚上七点多,只有两个多小时了。  
行李收拾已妥当——只有一个登山背包,它陪着小羽在北京与重庆之间来回奔波了四年,这也将是最后一趟了。小羽把包放在床上,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最后一次环顾这间留给他两年回忆的水泥盒子。耳边似乎又响起卧谈时大家的细语,还有CS里此起彼伏的枪声,还有小可时而激昂时而低沉的吉他,还有……一切都只能作为回忆了,最美好的回忆。  
出租车上,司机拧开广播,电波里正回荡着陈升的那首《One Night in Beijing》,悠悠扬扬,欲醉欲醒。  
天已经暗了,城市的霓虹无声的闪烁有气无力地卖弄着这座北方都市的浮华与躁动。小羽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城市风景,心里难免有些不舍,毕竟青春最美的四年被永久地镌刻在这里。它就像歌里所唱的,恍若一场夜梦,也许有过烂漫,但终究逃不出如泡沫般破灭的迷局。  
洁决定去送小羽,她给小羽的回信很简单:“机场见。”这三个字让小羽有点儿不安。他不敢保证在最后分手的一刻不会哭出来,因为他很清楚,那将是这一生中他与洁的最后一面。  
小羽呆呆地站在侯机厅中央,望着外面驶过的一辆辆出租车。他清晰记得以前每次为孙洁守侯的情形:2002年的十三号楼下、“非典”时的绿圆中、毕业前的图书馆前……从希望,到失望,再到平静,每一个细节都无法磨灭,成为他记忆中最珍贵的永恒。  
候机厅里回响着催促旅客登机的甜美女声,但它却像缰绳一样,将小羽的心越勒越紧。时间已经不多,他依然没有看到要等的人。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然后轻轻摇摇头,转身向登机口走去。  
忽然,一股强烈的感应冲进小羽的大脑,他不由地止住脚步,缓缓转过身——真的是洁!她就站在离小羽不远的地方,一身白色的衣装使她在来往行人中显得亭亭玉立。  
洁走到小羽跟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望着对方。周围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大厅中央的他们,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曾经的故事。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小羽和洁忽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洁的发香在空气中飘荡,让小羽几欲沉醉。离别之时能与最爱的人相拥是让人心碎的浪漫,但他依然渴望能将这份浪漫永远保持,若是能化为岩石,便是对天长地久最美的注解。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了。”小羽在洁的耳边小声说道。  
“不,我一定会来的。以前,我……”“不要再提以前,好吗?”小羽打断洁的话,“过去怎样都已无所谓,更重要的是你还有将来。”小羽的眼神已显得很灰暗,仿佛是在面对死亡。  
洁微微点点头:“是的。我们都还有将来。那……那你为什么要放弃考研,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洁终于问出了在心里埋藏已久的话。  
虽然小羽的缄默已在洁的意料之中,但这无疑验证了她自己所给出的答案。“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可是,你知道吗?在你去成都之前,每次遇见你,看见你冷漠的,甚至是轻蔑的眼神,我都好害怕,害怕你真的不再理我……”洁的声音在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淌到小羽肩头,浸过衣服,渗进皮肤,溶入他的身体。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会给我帮助,给我安慰。我不笨,我能感觉到你的情意,但是……但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如果你说了,我会答应你的,我们就能在一起,而现在……”洁已经泣不成声了。  
小羽将洁抱得更紧,恨不能融成一体,永不分离。他叹了一口气,说:“曾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在生你的气,但那都是一时的糊涂。后来我才明白,错的不是你。如果有人要为这最后的结局承担责任,这个人只能是我。”  
“不,不!”洁忽然从小羽怀中惊起,“我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能得到你的爱,我很知足。你是一个好人,值得被爱。我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能勇敢一点,喜欢谁就对她说。请答应我 ,当我们再次见面时,你一定是幸福的。”  
“再次见面……或许只能盼来生了。”小羽在心里默默念着。他勉强地笑了笑,说:“你的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好了,别哭了,在走之前,让我再看一次你的笑脸。”  
洁抹干脸上的泪水,眼角晶莹的泪花将她的笑容点缀地更加凄美,就像是天使的微笑,楚楚动人。  
小羽和洁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一直走道登机入口。虽然很不情愿,小羽还是强迫自己说出最后分别的话。随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去,两只紧握的手也在一点点分开,在完全放开的一刹那,小羽毅然转过身,快步向里走去……洁望着他的背影,一动也不动。就是这个身影,曾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了她最真挚的爱。如今,这个身影在渐渐远离,但在她的眼里,它始终清晰,因为洁坚信,他们一定会再见面,而那时,他们都将是幸福的。  
通向飞机的路突然变得好长好长。小羽不敢回头,因为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从未在洁的面前哭过的他最终没有捍卫住最后的尊严。为了不让洁看见他的泪水,他走得那么坚决,可心中的不舍却如毒药一样,使他痛苦不堪。  
飞机拖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爬上阴沉的天空,载着小羽完成了他飞翔的夙愿。在无尽的天幕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眨眼之间,飞机就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中,就好象拥入了天堂的怀抱……
 楼主| 发表于 2010-4-28 12:41:5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四)  

今天是二零零六年三月五日,小羽离开这个世间整整一年。趁着他的祭日,我来到他的墓前,我要将这几万文字的手稿寄给远在天堂的他,以了却他的一桩心愿。伴随着火苗的升腾,那一张张写满文字的纸很快炭化,变成碎末……  
事情还得从二零零四年说起。当年寒假,小羽的父母才得知他在前一年 “非典”期间的那次虚惊。小羽被送去医院进行全面检查,谁也没想到,检查的结果却是他患上了嗜银细胞癌——肺癌的一种,且已接近晚期。面对这一既成事实,小羽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最终说服父母让他像正常人一样走完大学最后的生活,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毕业后回到重庆,小羽被立即送进医院。  
在病床上,小羽给我写来一封长信,,解开了我心中的诸多疑惑。  
“其实毕业散伙饭的那个晚上,我就曾想过把我的病情告诉你,因为我一直当你是知心朋友。但既然是朋友,就不能让你承担我的痛苦,所以请原谅我直到现在才坦白一切。”  
我想起了“非典”时绿园里小羽的那次头晕,想起了他返回北京时消瘦的身体和暗淡的眼神,原来一切都在暗示着这最后的结局。小羽希望我暂时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洁,他说她做指导员很累,不想再给她增添心理上的负担。我照做了,直到小羽走了之后,才告诉洁所有的情况。  
“散伙的时候,你说你在日记里写下很多我与洁的故事,我很欣慰,因为我的大学总算是留下些痕迹。我曾想过写些文字,不为别的,只为纪念那四年的时光。但我只完成几百字就难以为继,每想到洁,心中纵有千言也无从下笔。后来我想到了你,你是我和她之间最真实的见证者。希望你能替我执笔,完成我的心愿。在信的最后,我会告诉你很多并不为你所知的事。”  
对于小羽的请求,我没有办法拒绝。尽管我文才不济,但会尽力而为。直到零五年的二月份,我才最终完稿。当时小羽的时间所剩无多,得知这一消息,他很高兴。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来得及亲手把手稿给他。  
信的后面内容是小羽和洁的许多故事。从学生会上的第一次凝视到《航空法》的选修课,从大二暑假的军训到“非典”时绿园里的等待,从毕业前的再相聚到最后的机场送别,一桩桩,一件件,活生生地在纸上跳跃着,折射出小羽从最初的心动到最后的离别的心路历程。  
二零零三年的夏天,小羽和洁经历了一次由热到冷的突变,其原因我始终猜不透,而小羽的信则给了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实习结束回到学校后,小羽最牵挂的便是孙洁何时回去。他本应该主动些,但一想到前一学期的种种状况,就没了信心,甚至还赌气似的作出一个决定:“只要洁不与他联系,他就一直保持沉默。”正是这一任性得近乎荒谬与可笑的决定造成他们长达一学期的彼此冷漠。在那段时间内,小羽想了很多,包括做出离开北京的决定,用他的话讲,其原因“七成在于这座城市留给他难以忘却的伤痛”。洁生日那天,小羽终于打破沉默,他原本是想坚决的一了百了,但没想到洁会那样伤心,这让他再次陷入犹豫之中。  
对当年那个愚蠢的决定,小羽也付出了代价,错过一份真挚的爱。然而,在得志自己的病以后,他反而庆幸起来,既然自己无法给别人幸福,又何必要求别人给自己幸福?他渐渐恢复对洁的热情,但他已不想再向洁索取什么,只盼着能留住生命里最后的美丽。  
住院后,小羽顽强地与绝症抗争。我曾代表宿舍去看望过他一次。当时他已十分消瘦,但精神依然奕奕,甚至让人对他充满希望。第二年的三月五日,二十四岁的他永远合上了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睛,医生说,他能坚持那么久,已经很罕见。  
在小羽父母的带领下,我又见到了他,他的微笑永久地凝固在墓碑的那张照片上。我将手稿和他给我那封信丢进随风摇曳的火堆中,看着它们一点点地熔进仿佛闪动着小羽脸庞的火苗中。一阵轻风吹来,扬起片片纸灰,如黑色的蝴蝶,飞舞着升向空中,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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